虽说对救上来的姑娘评价不低，但顾延庭自忖是正人君子，自是不会对兄弟的女人多看一眼。

“阿嚏！”

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被河风一吹，阵阵寒意爬上背脊，何海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延庭眉微挑，转头对管家道：“去给宁二姑娘拿件披风过来。”

管家一怔：“回少爷，咱们画舫上没有女子披风。”

顾延庭素来不喜婢女伺候，自家画舫上除了随行管家和小厮，哪里来的女子衣裳？

“要不小的去把少爷闲置的披风取来？”管家小心翼翼地提议。

要是让华清风那小子知道自己女人在他画舫上着了凉，没准这救人的功劳就直接抵消了，顾延庭摆摆手：“还不快去。”

管家忙下去取了披风上来，何海棠接过披风裹住身子，寒凉的感觉总算消退些。

“小的再去让人煮些姜汤。”管家主动退下。

顾延庭无可无不可地继续拨弄着琴弦，琴声又涩又重，怎么听着都觉得不对劲，让他一天的好耐心渐渐消散。

“公子，弹的可是檀雅琴谱？这琴，莫非是檀雅琴？”何海棠听了琴音，不仅没有鄙夷之色，反而好奇地上前一步，低头看向顾延庭身边摆着的古朴旧琴。

那琴看着其貌不扬，音色听着更是不佳，然而就是那份涩重感，让何海棠浮起不可置信之感。

男人剑眉微挑，轻哼了一声，不想华清风那小子看中的女子倒是有些眼光。

“真的是檀雅琴？”何海棠惊喜地蹲下身子，托腮仔细看了过去，“传闻檀雅琴是前朝古琴，这琴还有着一个凄美感人的故事。对了，还没谢谢公子出手相救之恩，不知公子贵姓？”

“顾。”男人言简意赅。

“顾公子可知道檀雅琴的琴弦为何如此涩而重？”何海棠伸手抚过琴弦，忍不住想起那个曾让她感怀许久的故事，“据说前朝有一位叫做檀雅的姑娘，有日在自家花园路过时，见到家中仆人正在欺负一个驼背的仆人，檀雅姑娘心地善良，上前教训了那些仆人一顿，且让人给驼背仆人上了伤药。”

男人撇嘴：谁家府上会请驼背之人做仆人？简直是无稽之谈。

“后来有一次，檀雅姑娘院子里半夜起了大火，眼见着檀雅姑娘陷身火海就要香消玉殒，那驼背仆人不管不顾地冲进火海里将檀雅姑娘救了出来。”

“你猜救出来了没？”何海棠抬起眼看向顾延庭，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道，“在千钧一发之际，驼背仆人背着檀雅姑娘冲了出来，他为了救檀雅姑娘，脸上都被烧伤了。”

男人抽了抽嘴角：驼背，还毁容，谁家府上能留下这样的仆人？看着不膈应？

何海棠眯了眯眼，仿佛讲到了最动人之处：“檀雅姑娘被驼背仆人的善良和勇敢感动了，想要嫁给他。”

男人没忍住噗了一声，尴尬地转过头轻轻嗓子。

“然而檀雅姑娘的爹娘并不同意，而那驼背仆人也不愿意，偷偷地离开了。”何海棠叹口气，“檀雅姑娘痴心一片，并没有因此就放弃，她在驼背仆人离开后，也离开了家里，去追寻那仆人。顾公子，你知道那仆人离家之后去哪里了吗？”

男人一本正经地摇头。

“他出家了，”何海棠一脸惋惜，“檀雅姑娘追去了寺院，发现驼背仆人出了家，心碎欲绝。”

这么狗血的故事终于是挑起了男人的一丝兴致：“檀雅姑娘莫不是也剃度出家了？”

何海棠摇头：“当然没有，她死了。她伤心欲绝，在寺院外哭了一整夜，又淋了雨，没多久就病死了。”

男人：……

这大好的天气，春光明媚，日头和暖，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听华清风的女人说什么莫名其妙的烂故事。

“然而故事还没有完，”何海棠喜欢看各种奇闻异事和话本，更喜欢与人分享，没有将故事讲完她会浑身难受，所以，她又接着道，“檀雅姑娘和驼背仆人轮回一世后，驼背仆人在第二世不再驼背，长得也非常英俊，只不过，他自幼被寺院收留，长大成人后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师。”

“檀雅姑娘带着前世的记忆轮回，四处寻找驼背仆人，终于在一处寺院找到了已成为得道大师的他。”

男人揉了揉耳朵，眯了眯眼昏昏欲睡。

何海棠丝毫不觉：“檀雅姑娘追随得道大师，问他还记不记得前世的缘分，能不能为她还俗，还她一份再续的姻缘。得道大师自是不会答应，檀雅姑娘痴心不改，每日在得道大师身边陪伴，听他念经。”

男人打了个呵欠：“最后被度化了？”

何海棠嘴角一滞，更正道：“最后檀雅姑娘成为得道大师最虔诚的信徒。”这不是度化！

男人松了口气：“故事讲完了？”

何海棠认真地点了点头：“是不是很感人？”

男人嘴角一抽，指着檀雅琴问：“这故事和这琴有什么关系？”

“檀雅姑娘爱弹琴，后来她比得道大师去得早，得道大师为了缅怀她，亲手打造了檀雅琴！而且，得道大师还为她写了一首曲子，就叫檀雅琴谱。”

这就是檀雅琴的故事，很哀伤，很感人，是她这辈子看过最凄美的故事。

男人看着女子感动又执着的面容，默默坐了起身。

心中给华清风点了一根蜡，能消受得了这样的女子，他那兄弟还真是不容易，佩服。

“我可以弹下这个琴吗？”何海棠跃跃欲试。

“你会檀雅琴谱？”

何海棠脸上闪过一抹赧意：“曾有幸拜读过。”

只是她家的琴弹起来却弹不出那感觉，她对自己的琴艺一直颇为自傲，却在檀雅琴谱上栽了跟头，总觉得可惜。

男人眉一挑，往旁边让了让，目光一转，又赌气般将檀雅琴旁的琴谱拿走。

既然这姑娘这么喜欢檀雅琴，自是对檀雅琴谱烂熟于心才对。

何海棠见状忙上前坐好，轻轻抚摸着琴身，深吸口气后，抬手抚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