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雅琴很特别,特别在于它的琴弦抚弄起来既涩且重。
不懂檀雅琴的人,恐怕会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劣质的琴。
然而檀雅琴对于其它琴谱来说,确实是一个糟糕的琴,它只适配于天底下独一份的琴谱:檀雅琴谱。
何海棠沉迷于那个哀戚动人的故事,早在许多年前就让人寻过檀雅琴谱,并且烂熟于心。
就像檀雅琴只适配檀雅琴谱那样,檀雅琴谱在别的琴上弹出来,亦是怪异又难听。
也许只有檀雅琴谱对上檀雅琴,才能揭晓一个谜底。
它们彼此是不是唯一对应。
带着这份好奇,何海棠端正在檀雅琴前,用最虔诚认真的心,开始弹奏檀雅琴谱。
“铮……“涩然而古朴的一声鸣响从她指尖扬起,仿佛深山古寺敲响的第一声晨钟,肃穆低沉。
旋即,一声又一声的沉闷之音漾开,仿佛在一湖碧波中荡出一圈圈水纹,悠远而绵长。
檀雅琴谱讲述的就是那个让人唏嘘的故事,琴音从雄浑澄净,渐渐到凄彻缠绵,就好似佛心坚定的高僧与那痴心多情的女子彼此之间的推拒拉扯,此消彼长。
河面安静无声,只余琴音袅袅。
琴音将众人带进了轮回两世的故事,女子两世的求而不得,男子两世的心如磐石,泾渭分明又水乳交错,让人感怀,让人悲叹。
直到琴声徐徐而止,聆听之人的神魂却久久未归。
何海棠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她羞涩地擦干两颊的泪,转头看去,就见宁如意和绿儿正登船而上。
“啪啪啪……”
宁如意鼓掌感动:“今日才知表姐的琴弹得真是太好了。”
何海棠站起身,甜甜一笑:“谢表妹夸奖,其实不是表姐弹得好,只有这琴配上这份琴谱,才能成此绝唱。”想她在家里用别的琴谈这首曲子,怎么都弹不出来这份盎然古意。
宁如意笑着颔首,拉起何海棠时被她手心的冰凉吓了一跳,于是对顾延庭道:“多谢公子相救,这份恩情定当铭记在心。表姐现在需要尽快换上干净衣裳,我们要先行辞别了。”
顾延庭努了努嘴,看了眼檀雅琴对何海棠道:“这琴给你吧,留在我这里也是暴殄天物。”
这琴是他前阵子在万佛寺和老僧打赌赢来的琴,本以为能够驾驭,拨弄数日却不得其门而入。今日听华清风的女人弹琴,对这琴反而没了收藏的心情。
他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管家,送客。”
何海棠不想竟然会有此意外惊喜,忙谢过后让绿儿将琴带上,三人往画舫边上走去,待走到了下船之处,何海棠忽地顿足转身:“对了,顾公子,小女子是平西侯府大姑娘,姓何。”
她先前似乎听顾公子喊她宁二姑娘,想是认错了。
顾延庭登时傻了:“你不是宁二姑娘?”
何海棠困惑摇头:“宁二姑娘是我表妹,是这一位。”
宁如意同样面带困惑地看了过去:“顾公子认识小女子?”
顾延庭揉了揉眉心,他忘记自己是个脸盲了。在他看来,眼前的两个女子没什么差别,今日见面后,明日若是再见,恐怕他还是会认错。
罢了,横竖救了的人与宁二姑娘有关系,华清风总不能不记这个情。
他又摆摆手:“没什么,你们走吧。”
“少爷,少爷!”管家从后面小步跑了上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您吩咐给何大姑娘做的姜汤煮好了,这着了凉气喝口姜汤最是合宜。”
顾延庭默默翻了个白眼:“那还不赶紧给何大姑娘送去!”
“是!”管家乐呵呵上前,把食盒递给了绿儿,“这姜汤刚煮好,姑娘记得趁热喝。”
“谢过顾公子。”
三人相携下了画舫,回到船上。
更了衣裳,又喝下暖姜汤,何海棠只觉身子暖烘烘的:“顾公子真是大方,竟然将檀雅琴送与我,如意,我就这样收了琴是不是不太好?”
宁如意想了想:“如意倒是觉得因为表姐琴谈得好,顾公子才会将琴赠予表姐,顾公子应是性情中人。”
何海棠托腮,觉得宁如意讲得很有道理。
她太喜欢檀雅琴了,那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绿儿推门进来:“姑娘,那魏峰上岸了。”
何海棠眉头一蹙,想起魏峰就心中生厌。
“他本就熟水性,虽然奴婢打了他几棒子,但伤得并不重,”绿儿见魏峰自行游上岸,带着嬷嬷去把何海棠的书信全部抢了回来,“书信泡了水,根本看不出字了,姑娘以后不用担心啦!”
长公主府。
范聪欲携宁如莲私奔之事,辗转许多日,终于传到了卿柔郡主耳里。
可没把卿柔郡主气得又摔了两套珍贵的茶具。
“本郡主还真是低估宁如莲那个贱人了!”卿柔郡主揉着心口来回踱步,“居然连私奔这种肮脏事情都做得出来,真是太不要脸了!表哥还居然同意了!”
她直跺脚,一掌拍在桌上,“表哥竟然没来和我说就与那贱人去私奔,到底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表妹?”
心腹婢女哆嗦地跪在地上,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
“你说!”
心腹婢女颤了颤心口:“郡主,奴婢觉得定是宁大姑娘不让范公子说,他才会瞒着郡主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卿柔郡主对范聪的占有欲强烈得她自己都无从察觉,“真是太可恨了。”
“郡主,”心腹婢女建言,“宁大姑娘私奔不成,与范公子的亲事定然是成不了的,您且消消气。”
卿柔郡主冷哼一声,捏着桌角眯起眼陷入沉思。
许久,她突然笑了。
“郡主,”心腹婢女心口又颤了颤,“您打算如何做?”
“既然那个贱女人这么不要脸,本郡主就送她一程。”卿柔郡主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她可别以为嫁去靖远侯府就一了百了,我要让她嫁过去之后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心腹婢女没有听懂,一脸茫然。
“听说那贱人被禁足了?”
“是的。”心腹婢女忙应道。
卿柔郡主收起嘴角诡异的笑:“替本郡主更衣,本郡主亲自去趟信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