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墨径直走到官位上。随着他越走越近,骆吉祥感受到的威压增大,情不自禁地向侧旁让了一步,又一步。卿墨撩衣坐下,皱了眉头瞥向现任呆官。
“傻在旁边干嘛,站到前面去,面对面才好说话。”
“是、是!”骆吉祥连声应答,遵令而行,快步走到堂下。
还未待他站定,一声惊堂木狠拍,激得他心跳漏了好几拍。原来这声音是如此的骇人,以前他坐在堂上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感觉到呢。
卿墨却是用不惯这惊堂木,拍了一下觉得不甚顺手,便丢开去了。
“你——”卿墨甫开口便顿了下,“你姓什么来着?”
“回大人,下官骆吉祥。”骆吉祥哈腰地回应道。
“骆大人,在其位而不谋其政者,按本朝律法,该当何罪?”
骆吉祥腿一软,但忍着没跪下去。
“冤枉!实是冤枉啊大人!”这罪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
“冤枉?”卿墨冷哼,“省府城内死的举子两只手都数不完了吧,别说凶徒还没抓捕归案,连个嫌疑犯都查不着!”
“这……”骆吉祥冷汗布额。
案子他们一直在按程序开展调查,可就是查不出来呀,只能怪恶人太过奸狡……不,不!还有就是县尉无能!他还是将县尉直接换了吧,要不,将整个衙门的衙差都换了也行!谁有能力办案破案的,谁就来端衙门这个铁饭碗!
“而现下,主谋将省府城百姓的钱银都席卷了,也已经逃到了城外,你这个一县之长却毫无察觉,还是商会派人给逮捉回来的。你说,这县衙还有何用处?还不如直接推平,让百姓们自行理事就算了吧!”
骆吉祥始终还是老官场,哪里听不出话语中的嘲讽戏谑之意。一想到刚才门役传话中有提及,这位是随同商会和犯人一道来投案的,他立马大拍胸口,誓表决心道:“本官……啊呸!属下定必将案件严查肃办,为民除害,以平民愤!”
“好,那便给你一个机会。”卿墨勾唇而笑,“也不为难你,此案的处理方法已经替你想周全了,只管依照执行便可。”
骆吉祥连声应是。心想这是最好不过了,免得一不小心将事情办砸,惹恼了这尊神佛。
才只半个时辰,卢宅接二连三地被好几家派来的下人拍开了大门。卢森从一开始听到消息时的十分惊讶,再到五分诧异,然后是水波不兴,到最后反过来帮气喘吁吁赶至的来人说话。
“我找、找……”
“我知道,找我家九姑娘的。”
“我是……”
“认出来了,你是‘天香小栈’跑堂的。”
“对、对!东家让我来……”
“让你来告诉我家姑娘,有人以‘商会’的名义抓了人,现在正往送官的路上。对吧?”哦,也不一定对。刚才来人说是送官去了,现在都过许久了,总该到地方了吧。
“……”森哥乍知道的呢?可这都说了,让他还能说啥。
见到小跑堂露出白跑一趟的委屈模样,卢森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儿,你年纪还小,多练练跑步,日后传递消息的时候,速度也会比别家的快一些。你回去跟钱东家说,玖姑娘等会儿就去衙门看情况,让她也一道赶过去。”
说罢,门就闷声地关上,严实地闭紧了。
听到卢森传进来的话,卢玖儿轻笑出声。虽然商会成立不久,但副会长们都很有责任感,已经有荣辱与共的觉悟了。她心里是感到满意的。
“这是第三家了吧。”比起头家来递消息的人,足足差了两刻钟之久。卫子谦啧啧摇首。
正确算来,如果包含天眼在内的话,这应是第四家。
卢玖儿笑而不语,静坐在梳妆镜前,由着云霞替她重新挽了发髻和更换饰物,以适宜严正肃穆的场合。
“还没有等到预判的日子,卿墨便动手了,想必是他们行动的计划有变。”不过,不论过程如何,只要结果能达到预期便好。卫子谦对她笑道:“你到衙门后只管放手去处理,其它无须担忧。”
“所以,是你安排他冒用‘商会’的名义行事的。”卢玖儿用了肯定句。心里不免腹诽着,不知道这狐狸打的是什么主意。
卫子谦无须动用脑筋,便猜透了她的想法。“正所谓有能者担其责!你既然成立商会,便早就计划好了,要对省府城的商业进行维稳和督促罢。我和卿墨只不过是助你一臂之力而已。”
“是么?”为什么卢玖儿怎么听,就怎么不信呢?
卫子谦笑嘻嘻地凑到她跟前,替她从妆匣里挑了一对玉坠耳垂。“这对好看。”
云霞迟疑了下,借由镜子用目光征询姑娘的意思,见她敛眸默许,便将耳垂接过来替她戴上。
“处理‘吴系’一事,定会涉及到金银铺宅等黄白之物,若是放任那庸官处理,不是胡乱安排便是中饱私囊。为避免百姓再受祸害,还是交到你手上为好。”
为官之人,在其位而不谋其政者,最是可恨。
“就不怕我也中饱私囊?”卢玖儿微微一笑。
古往今来,“银钱”这关最是难过,多少友情、亲情、爱情在阿堵之物面前,顷刻便能崩塌成渣渣,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
“那怎么一样!你若是真取了纳入囊中,那便是重责之人必有重赏。何况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是得益了我更开心呢!”
胡说八道!说得好像她的田地是他自家开耕的一样。卢玖儿好笑又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若是真要认真算起来,那也该是有戚家盛的份儿,毕竟人家投进了第一桶金来作创业资产。但是肯定跟他卫子谦没半毛钱关系就是了。
梳妆整衣完毕,云霞让开了身,扶着卢玖儿站了起来。
“那我这便出去了。”她道。
“好。”他轻笑应道。
卢玖儿移步到门边的脚步顿住,心下似有所感,她倏然回过首来。
“怎么了?”卫子谦笑意盈盈,迎视进她探视的水漾黑眸。
“你……”卢玖儿皱紧了眉头,“你要走了……”
她说的又是肯定句。卫子谦剑眉微弯,笑扬了唇弧。
“嗯。”
“你……”她咬住了唇,将后半截话吞咽回肚子里。她不能问他去哪儿,反正问了也是白问。“这次多久回来?”
卫子谦微笑。阳光透过窗棂,将芒光散落在他的脸容上,映得皮肤泛起明亮之色。
“这次,不会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