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营帐的路上宋然忍不住的偷偷将视线方在顾晨涵的身上打量着。对方一身普通士兵的装扮，白净的脸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变得灰蒙蒙的，眉毛也画的粗粗的，这么一看仿佛就是一个长相清秀俊朗的普通士兵。如果不是宋然对顾晨涵实在熟悉，一时间也认不出来。送走孙正信之后一起从济州过来的几人着实低落了一段时间，顾晨涵的心情尤其不好，今日一大早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宋然几人还以为顾晨涵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见人，没想到本来应该呆在自己房间里的人如今却穿上男装出现在了这里。

“宋然。”

顾晨涵主动打破了二人直接略有沉闷的气氛。

“你说咱们现在与柳国开战是对的吗？”

闻言宋然心底一沉，有些震惊的看着顾晨涵。而顾晨涵却仍旧直视前方，看着营地内巡逻的士兵们。

“公主……何出此言。”

“你看那。”宋然顺着顾晨涵手指的方向看去，还是在营地中巡逻的士兵们。

“这些士兵过几日就要再次上战场了，不知道到时候能活下来几个。”

宋然怎么也想不到以顾晨涵这种性格，会在这个关头说出这种伤春悲秋的话来。似乎是看出了宋然的疑惑，顾晨涵解释道：“关于这些事我以前从未想过，即便后来到了狼牙关，与严绍辉开战我也从未想过。战场杀敌这是士兵的天职，他们本该如此。死在战场上是士兵的光荣，活了下来便是功勋。战场上死了再多的人我都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我不会认为与柳国的战争是错误的。”

“但我后来发现错的是我自己，因为这些人死的再多不过因为不是我身边的人，所以我不会伤心愤怒，不会怀疑自己。前两天孙正信死的时候我才真的发现，原来战场上是真的会死人的，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理解了这些普通士兵，以及士兵家人们的心情。”

“公主……”

“我刚才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士兵，来祭拜自己好友的。他的好友就是在上一场战争中和孙正信一样去世的，但是我可以为了孙正信的死暂缓战势，全军修整；他的好友去世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如果不是这次修整，他连祭拜一下战友都做不到。”

“宋然，你说这军中还有多少他们这样的人，不，应该是还有多少不像他们这样的人？”

脑海里再次想起白天里憨厚的男子，顾晨涵却有些恍惚。她从未想到，当她在战场上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时候，成全她这意气风发的是一条条这些普通人的性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所有人都记住了大周的寿昌公主、云麾将军，记住了顾晨涵，却没一个人知道战场上埋葬了多少这样的士兵。

那她如今做的难道是错的？

宋然深吸一口气快走两步站到了顾晨涵的面前，看着面前的女子。对方的表情是难得的迷茫，对于一个心怀天下的人来说这样子甚至可以称得上的软弱，截然不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么的光芒万丈，那么的坚定果决。

对于这样的顾晨涵宋然本应该感到失望，但他却没有，甚至有些高兴。与顾晨涵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便越坚定追随对方的想法，越庆幸当初能够抓住伸向自己的手。

“那公主是不想与柳国开战了吗？“

顾晨涵摇摇头：“自然不会，且不说父皇不会因为我的想法暂停与柳国的争斗。单是为了与柳国开战，让晨雪去塔塔族和亲，调动了这么多的兵马粮草，我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无论是塔塔族还是柳国都是大周的心腹大患，一日不解决，争斗一日就不会停止，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的公主贵女如同晨雪一样，孤身一人远赴他乡。将一国命脉交给一个闺中女子，而朝堂官员在一边歌功颂德，也真是可笑。”

说着，顾晨涵忍不住长叹一声：“我知道与柳国的战争不能停，我也不想停，就是有些迷茫罢了。”

“那便这样吧。”

“嗯？”顾晨涵有些疑惑的看向宋然。

“公主自小长在皇室，应当比我更明白这世上绝不是非黑即白。对于上位者来说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对错，正如公主所说，与柳国的争斗必定会牺牲无数人，可如果放下与柳国的争端，同样会牺牲其他人。”

“这世上的很多事本来就不求甚解，正如人要吃饭，植物要在太阳底下才能存活。到底是为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尽管不知道却不能不做。”

顾晨涵听着这番话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说的到是有理，显得我有些钻牛角尖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公主能有这个想法我很高兴，但我才疏学浅解答不了。这两日卢将军马上就要到这里了，不如公主问问卢将军的想法。”

“算了算了，要是让她知道怕是能跟我打起来。回去吧。”

宋然点点头不再说话，跟在顾晨涵身边略微落后一步的距离一同回了营帐。

距离雁门关还有一段距离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大军急速行走，直至天黑，前方的人打了个手势后，十几万人的大军立刻训练有素的停了下来，原地修整。

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身骑白马，一身战甲，行动干脆利落。明明还是不大的年纪，行事作风却颇似战场老将。

女子翻身下马坐在路边的树下，接过身边下属递过来的干粮匆匆吃了几口。

这里不同于北方那最寒冷时甚至能够冻掉人的手足的天气，反而温暖又干燥，让女子略微有些不适应，心中不由得更加警惕了一些。

行兵打仗对当地的气候与地形的了解很重要，她常年驻扎在北方，对南方的这种气候不太适应，反而是柳国的将领与士兵，早已习惯了这种天气，对他们有些不利。

“还有多长时间能到雁门关？”

“回将军，大概还有两天的路程。”

“两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