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个小婴儿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小小的孩子连骨头都是软的,根本不需要太大的力气,甚至都不需要拿起什么凶器。只需要在孩子睡着的时候,伸出双手,轻轻的将他头托起来,埋在层层叠叠,松软却不透气的被子里,用枕头轻轻压住脖子,那小小的婴儿便再也无法挣扎。脆弱的只需要枕头便会去世的婴儿。
自从顾程锦死后顾晨涵便一直冷静不下来,当日宫门口的笑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李瑾瑜觉得她是因为有孕所以容易胡思乱想,毕竟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去害一个皇子,还是一个毫无威胁却受宠的皇子。
德妃亲自查办,皇上亲自过问,宫里因为小皇子的死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人人自危,但在一直没什么进展甚至连德妃自己也要放弃时,一个专门在照顾小皇子的宫殿里扫地的小宫女出现了。
当日午时二皇子顾程华来过这里,当时殿内没人,却独独被这个小宫女看到了。
庆帝立即将顾程华招来宫中询问,本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辩解,但顾程华却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杀死一个婴儿多么的简单,甚至连凶器都不需要。但杀死一个婴儿又是多么的沉重,即便他的母亲导致了自己母亲的死亡,可那婴儿却是自己的亲兄弟。
宫内的庆帝怒急攻心吐出了一口鲜血,摔碎了最爱的茶杯。
宫外的顾晨涵浑身一怔,险些摔碎了手中的碗。
她猛地直起身子看着来报信的人,眼神凶恶:“你说什么?”一边的李瑾瑜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是、是荣王殿下杀死了小皇子,如今陛下怒极,要杀了荣王殿下。”
顾晨涵坐起身来急喘了两口气,叫来在屋外修剪花草的揽月:“快来帮我换衣服,我要进宫。”
李瑾瑜连忙拽住顾晨涵的胳膊又将人摁在躺椅上:“你这么急做什么,我记得你和荣王不算亲厚,小心自己的身子。”
顾晨涵也知道自己有些激动,坐在椅子上冷静了一下说到:“毕竟他后来记到了母亲的名下。况且,他现在不能死。”
看着顾晨涵的样子,李瑾瑜仿佛明白了什么,松开了握着顾晨涵胳膊的手:“我陪你去。”
“不用,你留在府里留意外面的消息。”
看着顾晨涵匆忙收拾好离开的背影,李瑾瑜却有些茫然,如今他才真正明白了当初父亲的担忧,然而这却只是开始。
庆帝执意要杀了顾程华,知道皇后必定会前来求情,直接闭门不见,甚至名太监传话,如果是为了顾程华求情,便不需要在来找他。
这话听得皇后心中一凉,不知怎么脑海里想起了当年先皇后去世时的样子。
不过总归她不是先皇后。
直接将顾程华关入大牢,即便是臣子前来求情也是一概避而不见。但当顾晨涵站到门外时,终归不忍心她尚在孕中就这么站在冰天雪地里,将人叫了进来。
顶着邱老太爷甚至带了些祈求的目光,顾晨涵轻叹一声进了屋子,见到坐在桌前的庆帝,在揽月的搀扶下直接跪了下去。
“你先起来。”
“那父皇先答应我别立刻下旨处死二皇兄。”
庆帝的脸色很难看,也很奇怪,既担心顾晨涵如今的身子,又生气她位顾程华求情。
“刚才你大皇兄也来了,被我骂了回去。晨涵,这些孩子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其次是你大皇兄。可我最怜惜的就是程锦。顾程华是你哥哥,那程锦就不是你的弟弟了吗,他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
那个孽障本就不应该出生,他怎么能算是我的弟弟。
想到顾程华跪在他面前那一脸不忿的样子,庆帝的脸色更加难看,气血上涌,直接跌做在椅子上。
见庆帝的样子顾晨涵也吓了一跳,想了想放轻声音道:“父皇,二皇兄这次做的自然是错的,可他毕竟是嫡出的皇子,还是邱老太爷嫡亲的外孙子,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君臣情您难道一点都不顾了吗?”
庆帝靠在椅背上,闭着双眼,神色憔悴:“我自然知道。”
沉默了一会,仿佛下赌注一般,顾晨涵再次开口:“可您与当初与德妃的事情本就亏欠了二皇兄母子。”
庆帝蓦然睁眼双眼,他从未用如此愤怒的眼神看过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是朕亏欠的他,也知道他心中有怨,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对朕冷漠疏离、对德妃视而不见朕都不在乎。但他即便在怨恨,他怎么能对程锦下手?他可以对德妃动手,甚至可以对朕动手,但程锦那是他血脉相连的弟弟!”
所以顾程华才会对顾程锦动手啊。
顾晨涵没有将心里想的说出来,扶着摘星的手站起来走到庆帝身边,轻拍着庆帝的后背:“我知道,无论如何二皇兄不该动手。可是父皇,这么多年的父子情不是假的,您难道能保证杀了二皇兄以后,将来哪一日不会后悔吗?”
“我也不求您不处罚二皇兄,只是求你别这么快就下旨,先将二皇兄关起来如何?无论如何先冷静下来再说。”
“况且您就算是生气二皇兄,也要想想别的。如今朝廷正是缺人手的时候,邱家邱老爷子的几个儿子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您就这么对二皇兄动手,他们不怨恨您,难道也不会怨恨德妃吗。”
顾晨涵这话才终于让庆帝找回了一丝理智,的确,顾程华在如何也是他的儿子,况且邱家一家对朝廷忠心耿耿,是难得的保皇党,这是无论如何都要考虑的。
轻轻拍了拍顾晨涵的手,庆帝的声音也充满了疲惫:“你回去吧,马上就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怎么好。出去的时候也跟还在外面候着的邱老爷子说一声,让他也回去休息吧。”
如今庆帝的样子全然没有幼时顾晨涵所见的高大,不由得心中也有些难受:“好,父皇你也好好休息。”
“去吧。”
摘星为顾晨涵披上斗篷,扶着人慢慢走出屋内,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稀稀落落如同天上的星星。年过六十的邱老爷子是个略微有些干瘪的老头,佝偻着背跪在地上,狼狈又倔强,和顾程华如出一辙的倔强。
见顾晨涵走出来,邱老爷子抬头看向她。
顾晨涵伸手去扶人,邱老爷子也顺着顾晨涵的力道站了起来,因为大冬天的长时间跪在地上,突然站起来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摘星连忙去扶顺便将顾晨涵挡在身后。
“小心。”
“无妨,多谢公主。不知……”
“二皇兄暂时没事,您也先回去休息吧,如今这冰天雪地的,也不好受。”
闻言邱老爷子的神色略有放松:“多谢柳王。先皇后是老臣唯一的女儿,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上我唯一的外孙出事了。”
一老一少并肩走在出宫门的路上,天空飘下的雪花冻得人耳朵发红,顾晨涵双手缩在斗篷里却仍旧能感受到寒风拂过。
“也怪老臣,没有注意到荣王的样子,否则何至于此。”
顾晨涵看着空中飘散的白气:“邱大人不必自责,这种事谁又知道呢。”
邱老爷子脑海里想着当初缠绵病榻的女儿,想着如今被关押起来的外孙,长叹一声:“是啊,谁又知道呢。”
尤其是在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