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章 达斯科瓦尔(1 / 1)长云揽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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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我便十分清楚地了解到,他家的姓氏,是达斯科瓦尔。而家里面总共,则住有着五口人,他是其中,最为年长的孩子了。他的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字叫作利亚姆,以及一个妹妹艾丽莎。但令人不由得感到颇为奇怪的是,他们两个的长相,貌似都与狄兰大相径庭。换句话说,从几人脸上的五官,和头发、眼睛的颜色上看去,浑然不像是一家子的人。而且,不仅如此,我甚至认为,若来拿他们父母双方的面貌,跟狄兰作比较,也着实叫人一时语塞,道不出哪里有什么共同之处。

除此之外,显而易见的是,罗杰——也就是他们的父亲,在平日里的生活,可以说是,好逸恶劳、酗酒成性。他的常规行程呢,则是于阳光普照的上午,紧紧地拉着房间内,脏兮兮而破烂不堪的窗帘,圈在相当简陋且又低矮的床铺上,睡大觉。至于下午,他又会性情暴躁、理所当然地大喇喇开口,要求年纪比自己,大概要小上那么十来岁的妻子珀莉,去立即给他做上,两块儿抹着红色梅子酱的火腿三明治。不得不说,他的口味,相比于其他人来说,确实算得上是有点儿稀奇古怪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不喜欢吃普通的芥末。

等到全然填饱,那鼓鼓囊囊且已是分明凸显出来的啤酒肚以后,罗杰继而便会,怠惰因循地抬起,他肿胀异常而叫人用肉眼,简直看不见任何筋脉的手,并把上面还粘有些许面包渣和果酱的盘子,随意地扔在,自己所正在坐着的沙发,其两侧的某一扶手上,再或者是,堆满了各色杂物与乐色的茶几上。随后,即是死皮赖脸而又毫不含糊地,强行从妻子穿在身上的衣裙口袋里,习惯性地迅速摸出,几枚闪闪发光的硬币,进而抛于空中又接住,终是将它们紧攥在厚厚的手掌心中,心满意足且吊儿郎当地穿衣出门,到小镇上赫赫有名的双头蛇酒吧,继续与几个老伙伴儿,见面以及喝酒去了。

时过夜半,星棋罗布的湛蓝色苍穹,已然圣洁无比而静谧非凡地毅然笼罩在,薄雾蒙蒙、空空荡荡的街道上时,脸色通红得像是个西红柿,并且在整个的行走过程中,完全站不稳脚跟的罗杰,才醉醺醺地缓缓回到,已是久违了的家中。然而,这,也仅仅是住在家里面,其余那四口人的,噩梦起始与开端罢了。

因为,回到家后的他,常常只会是更加明显地表现出,一副完全不知好歹和丧心病狂的疯癫样子,还又如同从漆黑而浑沌的森林里,跑出来的一只张牙舞爪的,粗鄙、丑陋而又乖张、暴戾的凶猛野兽,只懂得,如何来解下自己的皮带,去狠劲地抽打,家里面势单力薄、无计可施的妻子以及几个儿女们,并且以荒谬绝伦、怪诞不经,进而使人觉得丝毫不可理喻的千、百种理由,冲冠眦裂地扯破嗓子,大声辱骂与怪罪着他们一个个的不是。事实上,他似乎还尤其总是,寡廉鲜耻地跟一直都善待于他的妻子,珀莉,过不去。而在面对,他所有的那些卑劣行径以及胡作非为时,珀莉又不得不退避三舍地维持着,一副低眉顺眼、卑躬屈膝的模样,同时一而再,再而三地忍气吞声。

可是,这也不能够完全怪她。毕竟,她自幼就生活在社会底层,也从未受到过,任何良好的教育。当父母意识到,他们再无力对她进行扶养的时候,便只好狠下心来,决意将他们唯一的女儿,过继与托福给一位,在当时家境还算富裕的远房表叔,弗兰克。出于拍电报,会产生对于字数的限制,也就是,对于总体价钱的涉及与影响,他们单单是在同弗兰克,总共往复地通了两次的书信以后,即不谙世事、愚不可及地浑然听信了,弗兰克一套套富丽堂皇、徒有其表的花言巧语。所谓无知者无畏,他们就这样安心落意,且是稀里糊涂地让珀莉一人,乘坐着一辆由弗兰克出钱租来的马车,只身前往了他那一处,远离市区而显得格外偏僻的住所。

自然,珀莉在那儿的生活,并不好过。因为它,完全不似先前,父母在与她洒泪而别时,口中所描绘出的那一般美好而令人神往、给予人以希望。恰恰相反,叫人不由得心生惊骇和畏惧的是,她此番平静且漫长的一行,所悄然等候而来的,仅仅是天昏地暗、凄风苦雨的无尽深渊与非人折磨。

毕竟,对于贪得无厌的弗兰克本人来说,年幼而又纯真的珀莉,则是他凭借着其惯用的下流手法以及卑鄙伎俩,鬼话连篇、信口雌黄地成功欺骗和诱拐过来的,一个卑不足道的奴仆、玩物而已。甚至在他那双病态、狭隘而肮脏的眼里,珀莉就是一种可以被非常廉价地,经他转手,再度贩卖出去的商品,一种生钱的简单工具。与此同时,这整件事情,便由此缓慢地一点点邪恶拉开了,罗杰在接下来出场时的罪孽帷幕;也即同样又寒蝉凄切地意味着,珀莉此生,结果注定将会万分不幸地沦落为,被当时的黑暗社会背景、体系及其反动势力,所不断在进行着精神、肉体双重层面上控制与统治的;金钱、权力和暴力之下,必然产生出的牺牲品。

事实上,罗杰在起初的时候,也只是在当地的小型石矿场里,和其他人一样,拼命去苦力干活儿的一名普通工人而已。但即使是,处于此般被剥削阶级,而看似前途未卜的他,却也竟是好运当头而又福星高照地,在阴错阳差的各类巧合与机遇之下,赫然继承了一小笔,数目对他来说,即可称得上是天降奇迹一般的,极度可观的遗产了。

然而,无论如何,现实总归是残酷的。就在罗杰还晕头转向且又语无伦次地,全然沉浸于此番莫大的庆幸之余,令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而甚至就连至今,也依旧没有明澈地意识到的是——吉米,也就是一直以来,身边与自己的关系,都最为密切和亲近的“挚友”,表面上针对此事,是一派正经而积极的恭贺与庆祝;可背地里,则是分外眼红并且心存不轨地,逐步对他缓缓筹谋、进行着持续不停的诱导以及教唆,进而很快地,便使得他沾染上了叫人难以抑制的巨大赌瘾。于是,不过在仅仅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之内,那一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且又无时无刻,不都在仰头眯起狭长的眼眸,淡淡地鄙夷和藐视着,众人心底,皆对它所产生出的种种膜拜、艳羡以及觊觎之意的金子,就悉数消失殆尽、灰飞烟灭了。但好在,认识到过错的罗杰,并没有太多的负债,或者是向朋友借钱,再去与人进行赌博和下注。

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通过耳边的几条小道消息,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弗兰克,接着便从他那里,把珀莉从中挑选出来,买到了手。而当时,眼神空洞而呆滞的珀莉,早就被残暴不仁地磨灭了,自身心神当中,仅存的那一丝薄弱、消沉的意志,并且打心眼儿里认为,所有一次次地发生在她身上的胁迫与恶行,本就是应该的。因为,这些时日以来,在弗兰克循序渐进、潜移默化的蓄意影响以及深入掌控之下,孤立无援的她,不但慢慢彻底地接受了,自己苦不堪言的悲惨命运,不再于私下里,与之做着,任何奋力的斗争或者无形的较量,同时还又把外界对于其个人价值、尊严的贬低与践踏,全副当作是,自身的问题和缺陷,从而在大脑中形成了,这一固定不变的思维模式。

所以,由此可见,珀莉对于这段感情和婚姻关系的抱残守缺、顽固不化,并不会是真正地出于性子上的愚钝与懦弱,却是长年之中,日积月累、耳濡目染的亲身经历,以及对整个社会环境和他人看法的基本认知与最终判定。

事实上,总体上来说,罗杰和珀莉在一起生活时的状况,看起来完全不似只是八字不合那么简单,它是十分偏执而纯粹的家暴,是使得世人皆唾弃与愤恨的倒行逆施。而且,不知究竟是为何,罗杰满是长短不一的深褐色胡茬的嘴巴上,还经常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咕哝且又咒骂着狄兰,非要如同天方夜谭一般地说什么,他是恶魔撒旦的儿子,以至于他们全家,如今都显然为此遭受到了,本不该有的可怕天谴和诅咒。与此同时,令人不禁感到错愕与诧异的是,每当珀莉听闻,他的此番无稽之谈时,则总会坐卧不宁而诚惶诚恐地低下脑袋,甚至是呼吸急促、脚步匆忙地动身一路赶回到,自己的房间当中,继而双手合十地对着面前,钉在墙上的十字架,默默祈祷,以泪洗面。

见状,年幼懵懂的利亚姆和艾丽莎这两个孩子,更是非常过分地直接把父亲的一切恶行,以及父亲对待整个家庭的卑劣态度,悉数怪罪在了,他们寡言少语的,性子孤僻而冷漠的哥哥——狄兰的身上。故此,平素里,就算是他们自己,在偶尔间不小心地犯了各种各样的过错,也会将它们统统,恬不知耻而一簧两舌地强行推卸到,浑然无辜的狄兰身上。而不容任何争辩与解释地,替他俩背了黑锅的后者,即不免又是会被按照惯例地,遭到一顿,来自父亲罗杰的猛烈毒打。不仅如此,气到鼻孔生烟的罗杰,常常还会飞扬跋扈、盛气凌人地命令狄兰,自行为他动手解下皮带,并把这个,作为即将要来对狄兰自己,实施刑罚的老工具,亲手地递送至,他那肥厚且又油腻的手上。

然而,在这整个过程当中,狄兰清澈、明净的湖绿色眼眸里,却是始终都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畏惧。就连在他,光着瘦骨伶仃的身子,狠狠挨打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即使其玫瑰花瓣儿似的朱唇上,已经被咬出了丝丝的血迹。

深切地体会着从前茕茕孑立的小狄兰,在不断地蒙受到家里面其余人对他的百般欺辱,还有极度痛苦的折磨与虐待的一幕幕情景时,我不由得一下子便动了恻隐之心。毕竟,这可比我自身以往的那些不幸遭遇,要糟糕上百倍、上千倍。尽管我在昔日里,同样也是备受歧视与凌虐,但最起码,我也算是出生于,一个经济、物质等诸多条件皆分外优越的贵族家庭之中了。更何况,身边也一直都还有伊森这样的哥哥,好心地体谅我、宽慰我。而事情到了狄兰这里,却是变得迥然相异。他,谁都没有。可以实实在在而毫不夸张地说,整个世界于童年时期的他而言,从来都是充满恶意的。思忖至此,一阵一阵无比剧烈,因而叫人难以忍受的绞痛,在我的心间,止不住地泛滥开来。

嗟乎,如果要说,这尘世上,果真有“福气”这么一回事儿的话,我即甘愿,把我的那份拿出来,分一半给他。尽管我自己本身,很可能也没有多少这东西。

一番强烈的共鸣与同情过后,我却也慌乱不安而又胆战心惊地渐渐发觉,狄兰对此,个人所竭力进行的反抗、发泄以及报复的方式,则是更加冷血无情且暴虐无道的。

因为,他总会隔三差五地独自一人前往,坐落在整座镇子,北部边缘上的,那片幽深且又静谧的森林,进而用一把随身携带的银质匕首,镇定自若、干净利落地动起手来,很是精密细致地去削好,一些个从潮湿的地面上,或者某部分仍在生长着的树木上,逐一地用心挑选并收集而来的枝子。事成以后,他便再将这些树枝,按照先前的刀子口,有条不紊、秩序井然地拼凑完整,随之把它们一齐,灵活、轻巧还又十分精准地插入,草丛茂盛且土质坚实的地方。紧接着,狄兰又会从布兜儿里边,拿出一小团,形态较为粗壮的米色绳索,并牢牢地将它的一端,与已然插在地面上的树枝系住;而另一端,则与不远处的一颗树,高高地衔接在一起。

如此一来,一个看上去全然像是小型绞刑架似的,专门用于捕捉各种小动物的陷阱,就被无可挑剔地成功制成了。

所以,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利亚姆时不时地,便会在他桌子下的抽屉里,碰到一只血肉模糊的死松鼠;且艾丽莎,也会接连不断地在她床铺上的被褥间,撞到一只开膛破肚的,模样同样叫人惨不忍睹的死兔子。对此,他们两人的全身上下,都总是会抑制不住地,以极大的幅度,产生剧烈的颤抖。须臾过后,他们即急忙用细腻而白嫩的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并且怛然失色、魂飞魄散地惊声尖叫起来,更是如若无头苍蝇一般,张皇失措还又狼狈不堪地飞奔着,疾速跑出了各自的房间。而自他们大门敞开的房间内,也逐渐地向走廊和厅堂散发出了,动物尸体身上,那种十分浓烈而刺鼻的血腥味儿,或者甚至是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儿。

见状,狄兰始终都静影沉璧且又深不见底的心湖之中,自然是缓缓地幽然掀起了,一阵阵夹杂着自得与畅意的绚丽水花儿。且那仿佛经过了良工巧匠,费尽心思地刻苦钻研并邃密雕琢出来的两片,精美绝伦、吹弹可破的光泽薄唇上,也随之不迟不疾地扬起了,一抹若隐若现而又使得看到的人,都禁不住浑然感到脊背发凉、毛骨悚然的冷笑。事实上,他也并不是不清楚,自己一定会为此般行为,经受到更加严重以及痛苦的惩治。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坚定不移、固执己见地认为,这一切都分明是值得的。而且,他毅然把它看成是,得以同从前那个,只会无用地一味受气,并且含垢忍辱、坐以待毙的自己,来居高临下而唯我独尊地进行着,炫耀与吹嘘的,伟大事迹和成就。

直到一天,一根起到了关键性作用的致命导火索,使得从未亲身地体会、感受到过,什么是“爱”的狄兰,终于冷若冰霜、势在必得地决意与选择,凭借着自己的方式,出人头地且又一次性地争夺回来,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至高无上,并令其余的人皆望尘莫及的主权,同时也就此,彻底而又毫无保留地只身踏入了,无边无际、摄人心魄的一方黑暗泥沼当中,不能自拔。

那是一个,叫人在天上寻觅不出一颗星星的,乌云密布的夜晚。

约莫在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一声极度凄怆的哀嚎,自达斯科瓦尔一家灯光昏暗、仅容旋马的粗陋阁楼里,猝然传出。此时此刻,凹凸不平的木制墙壁和地板上,赫然不规则而一片狼藉地沾满了,似是从某一处,飞溅下来的鲜血。这些斑斑血迹的源头,则很是明显地指向房间的正中央。毋庸置疑,手与脚一齐被结实、牢固地死死绑在,一把破旧椅子上的珀莉,正以奇怪的样子歪着脑袋,已经断了气儿。此外,她孱弱、单薄的身子板上,穿着的那件,本是以雪白的麻布,细密地纺织与缝制而成的衣裙,也完完全全地,被从她身体上渗出的大量血液所浸透,进而直接变成了一条异常刺眼的,殷红色的裙子。且它的上面,还让人不由得感到触目惊心地布满了,一道道又深又长的,像是在被什么东西,狠劲地抽打过后的,皮开肉绽的恐怖血痕。

无论是出于有意或者是无意,事到如今,何人也再无任何的法子去争辩、更改的残酷事实是,罗杰这个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家伙,亲手将他自己,用钱财所换来的妻子珀莉,禽兽不如地暴打致死了。

见到如此惨烈的一幕,我如何也说不出,自己的内心,眼下究竟是什么滋味的。毕竟,放着孩子不提,从一方面上来讲,对于珀莉此番遭遇的难过和惋惜,是必然的;从另一方面上来讲,对于罗杰愈演愈烈的厌恶和鄙薄,也是必然的。但与此同时,我却又为珀莉,深切地感到,几许的平宁以及释怀?因为至少,她永远都用不着,再循环往复地屈身苟活在,昔时的那个,苦不堪言、暗无天日的噩梦里了,不是吗?兴许,只是简简单单地活着,于她这样的人而言,即更是一种无可比拟的悲哀与煎熬。故,生未必乐,死未必苦,生死本无别,还望逝者安息。

再度转眼至,面色通红、气喘吁吁地僵直站在,一处角落里的,且身子上面,同样也是染上了,不少血渍的,暴戾恣睢、豺狼成性的罗杰。他仅仅是不知所措地摊开手掌,把先前在手中紧握着的皮带,直直地应声,扔掉在了斑驳的地板上,继而迅速地来到珀莉的身前,用尽力气地前后摇了摇,她此时,冰冷且又湿漉漉的双肩,同时还以一丝惊怖与急躁,相互混杂着的柔弱语气,畏畏缩缩地开口,试着叫了几声,她优雅而美丽的名字。

而在顿然发现,这一系列的举措,全然无果以后,他整个人,便立马跟一条肉乎乎的毛虫似的,彻底瘫软了下来,从而破天荒地慌了神儿,并赶紧不管不顾地,像一阵天上刮来的疾风一般,焦头烂额、汗流浃背地一路冲回到了,自己在楼下的房间当中。待他在里面,六神无主而又魂不附体地来回转了,大概三至四圈儿过后,则开始手忙脚乱、翻箱倒柜地,换了身行头,且找了点儿,看起来还能够值得上几个钱子的玩意儿出来,进而准备带上它们,连夜出走。

然而,人算终归是不如天算。就在他勉勉强强地,收拾好一切行囊,才刚动身来到房门口的时候,顶着一大坨肥肉的腹部,便迎来了一阵直截了当、出人意料的剧烈疼痛。

对此,罗杰使劲地瞪大了,充斥着一条条猩红血丝的浑沌双目,并且难以置信、万分惊骇地望着,自己面前,不知早在何时,便无声无息地赫然出现于,此地的狄兰。与此同时,他那张尤为稚嫩、白净的面孔上,显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淡漠。这更让罗杰的内心深处,不禁望而生畏地感到,他就是魔鬼路西法,从地狱之中派来,索取自己性命的修罗与鬼魅。他绝对,不是人类。

“你不是,一直都咬定,我是恶魔的孩子吗?那么,好啊,如若今日我不替你,把这话坐实了,岂能对得起,我母亲的在天之灵,你说是不是,父亲?”狄兰倘若藏着獠牙的唇角,浅浅地往上勾了勾,“你倒是说话,回应我呀?支支吾吾的,作什么数?平常打我的时候,不是骂得很起劲吗?呵呵,真希望,你能照照镜子,好好地欣赏一下,自己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狄兰阴沉着脸,幽幽地轻声说道,再次毫不犹豫地加深了,玉手上的力道。尔后,他又将手,干脆利落地抽了回来,只是温文尔雅、仪态端庄地蹲在,罗杰已经倒于地面的身躯跟前,并且探出头,贴在他的脑袋边上,十分狠戾地对他耳语:“知道吗,你就像是一摊排泄物一样,肮脏、无用,令世人唾弃和作呕。”

须臾,罗杰充斥着极度痛苦与恐惧的瞳孔中,渐渐迷茫而永久地失去了丝丝的光亮。但可笑的是,他至死,也不觉得,更不会承认,自己此生做错了什么,因而又致使了什么。

在此之后,狄兰面无表情而又不屑一顾地从原地,慢悠悠地站起身子,且径直来到厨房里边,长着块块青苔的水池子旁,开始上上下下地认真冲洗起了,手上的东西,同时还又摇着头,眼底满是厌恶地喃喃自语着:“唉,真是叫人扫兴,竟玷污了这把匕首呢。”

少顷,他宛如了无星辰的暗夜里的魔鬼,头上戴着,镶嵌有颗颗五色宝石的沉重王冠;身后披着,飘逸而妖娆的长袍子。进而,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入了,弟弟利亚姆的房间内。

事实上,他的妹妹艾丽莎,早在隐约地听闻到,父母彼此之间喋喋不休的争吵、打闹声,以及各种各样零零碎碎的物件,被人狠劲地摔碎,而在阁楼上,叮咣作响的声音时,就赶忙吓得,习惯性地跑进了,二哥利亚姆所在的房间里。自此,他俩便一直都蜷缩在床铺上,战战兢兢、栗栗危惧地用各自的枕头,紧捂着双耳,相互依偎着。以至于,恰恰是这份愚钝与胆怯,使得他们如今也浑然不知,外面到底都已经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事情;更不晓得,单单是一晚上的时间,自己就变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滑天下之大稽的,他们兄妹,仅是像先前每一次,类似的事情,发生之时一样,两眼一闭,静待着它的结束。然而,这一次,他们等来的,却是狄兰,是永恒的黑暗。

而后者,在从他们的房间内,仰着头,傲然睥睨地走出来时,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掸了掸,两手上,自那枕芯里,散落下来的几许,洁白无瑕的鹅毛,面上微微一笑。

翌日,泰晤士报的后几页上,白纸黑字地印着,并不算太惹人注目的一小篇报道:五口之家,葬送火海,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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