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正在为文官大量空缺的事情争吵,其实也就是萧野的人唱独角戏,奈何皇上不松口,他们也没有办法。
高擎已经连着两天告假未上朝,想一个人静静,有下人来禀告说无书舍少掌事求见,他思索了一下,对此人有印象,还是将人召进来。
伊人一袭红杉,被人请进正殿,萧野坐在上坐,看着来人,见她也不行礼,挥手屏退了下人。
“不知姑娘所为何事?”
伊人将他打量了一番,有些疲态,但绝对不是生病的样子,寻了个位子随意坐下,刚好也就是上座,“我当高大人是个聪明人,原来也是搁个拎不清的。”
“算起来,我该唤你一声外祖父,可伊人自小不在京都长大,同长辈都疏远了些,大人莫怪。”
如一记重锤,重重敲在他的心上,他就说这背后她他一定是忽略了什么,怎没也没有想到,这会是她刻意为之。
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一侧,“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算不得什么万安,伊人自小患有眼疾,倒是少了许多乐趣。”
这目光澄明的样子,步步紧逼,哪里像是患了眼疾的人。
这一刻,他又是知道了什么,额上直冒虚汗,不敢说话。
“高大人,你可知,你今日原本是该在大牢里的?”
他知,只是不知为何没有人揭穿他,户部吏部布局如此缜密,显然是有了准备,针对的其实不是户部和礼吏部,而是整个文武对立的局面,户部与吏部之间的关系如此密切,没理由会算漏他这一步,只可能有人刻意可以为之,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伊人并不着急打断他,只等他自己思量完,才又开口道:“高大人当官几十年来,官场上的事情你比我清楚,眼下你是没什么依仗了,本公主有些事,若是想追究,你该当如何?”
原来这盘棋这么早就开始下了,高擎突然想通,瞳孔猛地睁大,伏跪在地,声音颤抖,“殿下开恩。”
“既然想通了,就不要想着逃避,大人为官一生辛苦了,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陛下自然会恩赏,在这之前还需要高大人为朝廷效力。”
现在萧亲王萧野独占鳌头,朝廷之上尚没有人与他抗衡,只有高擎一人,能将其牵制住,户部吏部虽然倒台,但并没波及到他,他还是御史大人,纵使没有可用门生,也能牵制他一段时间。
且文官现在群龙无首,还需要一人站出来当挡箭牌,新任官员难以服众,又无旧官员可胜任,一时间,只有高擎一人最为合适。
所以她不惜自爆身份,一来是为了震慑高擎,二来也是为了给他敲个警钟。
人走后,高擎身子一软,手撑在桌上,才勉强站住。
“来人,进宫!”
要说他这辈子最怕什么,莫过于一个死了,短短半个月,已经让他经历了几遭,让他看透了不少,权利和财富他已经享受够了,半生过的劳累,不想再留下个死无全尸。
伊人从高府回来,带了热乎的绿豆糕,一进书舍就看见景明端端正正地坐在窗边,走近了看,才发现他在练字。
察觉身后有人,景明转过头去见女子正盯着他的字看,看得很认真。
伊人将绿豆糕塞进他的怀里,自己拿起他的字看,“你的字迹有些独特,是哪一派字体?”
景明将绿豆糕放下,跪坐在她身旁,“无门派,是先生的字,我拿来临摹。”
“苏先生?”
“嗯。”景明开心地点了点头,他很喜欢先生,先生教他学问,也教他许多道理。
伊人对苏离的印象还算深刻,没成想他的字也写得这么好。
“写到哪里了,可能写给我看看?”
“论语第九篇。”说着就开始动笔写,身子摆得端正,是个严谨的人,一笔一划写得稳当,并不急躁。
眼神随着他的笔锋走,看着比正题稍小的“第九篇”,莫名感觉有些奇怪和眼熟,随着他写的字越来越多,笔锋也看得越来越清楚,伊人终于知道是什么地方奇怪了。
“小挑!”不待景明写完,伊人火急火燎地唤来小挑,小挑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忙从厨房跑出来,连围裙都没有摘。
“怎么了姑娘?”
“你去一趟萧侯府,找世子要一下九杀堂的令牌,就说我要用。”
小挑以为是什么大事,一边跑,一边脱下身上的围裙,伊人随着她身影的远去,陷入了沉思。
苏离给景明上完课,正欲离开,被景明喊住,“先生,我家姑娘说您要是有空的话约您今日日落于书舍一聚。”
苏离瞧了瞧窗外,此时太阳刚刚下山,这几日因着户部的案子,书舍有些嘈杂,他便让景明来他的学堂上课,他现在受萧野器重,忙着萧亲王府的事情,与叶姑娘,好长时间没见正是个机会,书舍也很久没去了,眼下可以去看看了。
景明领着他走到了书舍后院的庭院,自觉退下,苏离见姑娘家坐在庭院里,正在低头看些什么,满园的青竹是背景。
伊人看入了迷,连有人走近都不知道,直到衣袍落在颈脖泛起阵阵痒意,她才回过神来。
“先生请坐。”语气比之前,稍显疏离,让他莫名地失落。
“先生请看。”伊人将手里的九杀堂令牌和景明临摹的字拿给他看。
苏离不知她什么意思,接过令牌和字,仔细查看,也没发现些什么。
伊人一边泡茶一边观察他的反应,忍不住问:“先生可发现了什么?”见他表情疑惑,不似作假。
苏离是个聪明人,知道她话里有话,也不同她打哑谜,“姑娘想说什么就说罢。”
伊人将茶杯递给他,拿过他身前的令牌,“你看这个九杀堂的九字和第九篇的九字,那一撇写下来,处在“乙”字的褶皱处,两个字位置分毫不差,写字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写字的习惯,大约是一气呵成的。”
这么一说,苏离才发现这两个字的相似之处,瞬间明了,此女子心思缜密,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一杯清茶入喉,入口味微涩,看来今日她的心绪也不宁静,太过浮躁。
“既然如此,姑娘想问什么就问吧。”
“先生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已经猜到我想问什么了,先生不想回答?”
心思玲珑,且聪慧。
伊人放下手中的字,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是难得的正经模样,“既然如此,那我就问,先生所求为何?是好是坏?”
好坏的标准是什么呢?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我不是说过嘛,所求自然和大道相同,我同姑娘目标一样,只是选择的路不同罢了。”
听此,伊人放下了心,“我信先生。”
“为何。”
伊人轻抿了一口茶,发现味道不是很好,尽数倒进茶缸里,“你会在景明写字前教他宁心静气,会让他做事情要踏实,不可急躁。”
“我信先生为人同你的字一样,潇洒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