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呀,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哦没什么,对了,你这大忙人今天怎么想起我来了?”
吴蕴初道:“刚刚打电话到纱厂,管事的说你周末休息,所以又打到你家,是这样的,我们社长想派人去永丰做个专访,就改革之事写一篇社论,我一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所以就毛遂自荐要采访你喽!”
“这样啊,我们还真想到一块去了,简直正中我下怀!”少文激动地说。
“那好,要不今天中午见一面,我请客。”
“不行不行,我已经有约在先了。”
“有约?跟哪家千金约会啊?”吴蕴初调侃说。
“你想哪儿去了!是在美国读书时候的同学,他邀我中午在广和居吃饭。”少文急忙澄清,话音刚落,忽然提议:“要不,你也一起吧?”
“这......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他人不错,我正想介绍你们认识呢!对了,把王晓籁和司徒信也叫上。”
......
北四川路广东菜馆林立,而‘广和居’是这条街上口碑极好、价格又公道的一家。
中午时分,少文和徐子昂先行到达,不多时吴蕴初和王晓籁也一并前来。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装潢颇为考究,镂花木雕桌椅、一箸一匙雕龙画凤,精致不群。
少文先向徐子昂介绍道:“这位是吴蕴初,这位是王晓籁,他们在报馆工作,是我的老同学。”
接着又向他俩介绍起徐子昂来:“这是我大学同学徐子昂,在一家银行做事。”
“幸会幸会!在银行做事那可是金饭碗啊!”吴蕴初握住徐子昂的手说道。
“是啊!”王晓籁也跟着附和。
“哪里哪里,我更羡慕你们这些以笔为枪,敢为民众鼓箜篌的新闻记者!”徐子昂笑道。
寒暄了一番,几人走向餐桌旁正准备落座,少文这才想起还差一人,忙问了句:“对了,司徒信呢?”
“呃......没找到他。”吴蕴初含糊地答道。
少文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迟疑了一下便朝门外走去,喊伙计拿菜单。
一共点了七个菜,冷盆有叉烧、油鸡;热盆有炒牛肉、炖牛筋、炒腰花、烧牛尾汤、草菇汤等。完了又要了壶花雕。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吴蕴初看着丰盛诱人的美味,忍俊不禁:“天啊,你可真会点菜,除了草菇汤全是荤菜!”
少文哈哈大笑:“还真没注意到,第一次点菜,我再去叫几个素菜吧。”说着站了起来。
吴蕴初忙拉住他:“嗳——甭客气了,跟你开玩笑呢,菜已经够多了,再点就浪费了。”
王晓籁朝吴蕴初翻了个白眼,拉长声调道:“我说老吴啊,大家都是肉食动物,你就别装小绵羊了行不?”
话音刚落,徐子昂和少文笑得面红耳赤,吴蕴初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少文对身边的徐子昂说:“他们俩啊从中学开始就喜欢斗嘴,简直是一对欢喜冤家。”
徐子昂眨眨眼笑嘻嘻地说:“好兄弟不就是用来互相‘拆台’的嘛?”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来,酒逢知己千杯少,先干一杯!”少文举起酒杯。
“嘭”一声四个酒杯撞到了一起。
“吃菜吃菜,趁热吃,不够再叫啊!”少文热情地招呼道。
酒足饭饱后,少文和吴蕴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吴蕴初道:“言归正传,永丰纱厂改革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说‘劳工总会’和‘工团联合会’已介入调查?”
少文掷地有声地说:“谣言已传了有一段时间,现在甚嚣尘上,是时候将真相公之于众,给外界一个说法了!”
吴蕴初道:“如果躲不掉,那就积极面对,我相信解释清楚后,这件事很快就会平息。”
“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最近工作还顺心吧?”少文岔开了话题。
吴蕴初一脸轻松:“还行吧,刚过实习期,我被安排跑外勤,采访社会新闻。”
“不错哟,社会新闻五花八门关注度甚高,而《申报》又是沪上最有名气的报纸,不愁英雄无用武之地,恭喜呀!”
就在他们谈笑风生的时候,没人注意到,王晓籁脸上的笑容已僵住,他如今的处境较为尴尬,自从被《新闻报》解雇后,找工作变得异常艰难、四处碰壁,听着旁人高谈阔论说理想,联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于是拿起酒壶,一杯接一杯地倒着,猛灌自己。
没多久少文就觉察到了王晓籁的异样,就在他又要给自己倒酒的时候,少文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别再喝了,喝这么多很伤身!”
“伤身总比伤心好啊!”王晓籁醉眼朦胧地说。
话音一落,大伙儿都一脸错愕地望着他,吴蕴初问:“你有心事啊?借酒浇愁也不是办法呀,不如说出来听听,没准儿我们能帮你呢?”
“是啊。”少文轻声附和道。
王晓籁此时已有七分醉意,不过脑子还是很清醒,他左肘撑住头,叹了口气说:“我被解雇了,被《新闻报》解雇了。”
“啊?”吴蕴初半张着嘴,和少文面面相觑。
“为什么呀,怎么回事?”少文问。
“唉,别提了,总之是我倒霉!”
吴蕴初宽慰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一个人只要有真材实料,到哪里都能转的开。”
王晓籁苦笑着摇了摇头。
“再不济,你家里至少还有个皮货店可以继承吧?不像我家一贫如洗,仅靠我这点微薄的薪水支撑,我要是失业,恐怕全家都得何西北风。”吴蕴初又劝道。
“读了四年新闻学,要我回去继承那个小皮货店?呵呵,换做是你你甘心嘛?”
“其实没必要这么悲观,工作丢了可以再找,每天都有新希望啊!”徐子昂插了一句嘴。
“希望?我已经不敢在奢望了!经理说的对,也许我就是个扫把星......在圣约翰大学念书的时候,校长要我去美国研读神学,我拒绝了他的“好意”,竟然被作为“上帝的叛徒”开除出校,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份学以致用的工作,没想到又被......”王晓籁无比沮丧地说。
少文摇摇头叹道:“别扯什么宿命论了,我看你是喝醉了,净说这些负气话。”
散场后,少文心里多了一丝惆怅,两只手揣进胯袋,一个人落寞地穿梭在熙熙攘攘、喧闹繁华的大街上。
虽然没有过多提及司徒信,但一想到他连续两次拒绝见自己,心里竟有些难以名状的隐痛……
就因为父亲身份的原因,而选择与自己形同陌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