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厚忠走后,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走吧卿华,我们回院子!”孙氏和陈卿华也不再做停留,果断的离开。
不消片刻只有杨氏和自己的丫鬟还在原地。
她面色凝重,看向牢房,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走在青石板路上,江苏苏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探探,西瞧瞧。
毕竟她从小只生活在那一角小天地里,这种大宅院是没见过的,便四处张望着,看到什么都新奇。
相比较江苏苏,陈言希只是觉得亲切熟悉,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有路边的花圃里再不见母亲喜爱的满天星,府里也再看不见那贤淑窈窕的身姿。
将军府还是将军府,只是府里已经物是人非。
陈念言没有想法的只任由前面这人拉着他走,目光放在两只相握的手上。
前世的记忆陡然钻入脑海。
“娘亲,小念言学会走路了哦!很棒吧?”
“小念言要乖乖吃饭才能长高。”
“陈念言!不准爬墙,太危险了。”
……
一个个场景一句句对话,就如昨日才发生般栩栩如生。
她就是那个自小呵护他的姐姐……可是……他不是她的亲弟弟……谁都不知道,陈厚忠也不知道,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陈言希,你可以放手了吗?”少年清清冷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陈言希闻言一挑好看的柳眉,低头看向自家弟弟。
“叫姐姐!”
竟然直呼她的名字,目无尊长,长姐如母难道不知道吗?
可是转念一想,算了,他还是个九岁的孩子,这两年又变化那么大。
来日方长,这个弟弟还需要慢慢攻略。
她松开牵着陈念言的手,低头看着他说:“念言,很抱歉这两年没能陪在你身边,没有在你受委屈时保护你,但是姐姐也是力不从心,被奸人所害,坠崖昏迷了整整一年,娘亲逝世,我近段时间才知晓,一切苦难我会一一报复回来,所以,请你原谅姐姐这些年不曾在你身边,体谅姐姐。往后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苏苏也会保护姐姐的弟弟的!”江苏苏立马表态,立场坚定的站在陈言希身边。
陈念言神情没有变化,只是小鼻子皱了皱,嘴巴一抿,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只是想去如厕啊。”
看他一本正经的说出想去厕所,陈言希脑袋上一只黑乌鸦带着六个点点飞了过去……
敢情是她想多了?她盯着陈念言的眼睛看了又看,企图找出些什么端倪,然无果。
瞬间便有些丢脸的感觉。
“啊,行……你去吧!”说罢,逃也似的牵起江苏苏的手飞奔进她的院子。
临进院子,她又转头对那小小的身影道:“一会后来找我,有事同你讲!”
陈念言站在原地看着姐姐进入院子,一晃眼不见了身影,小脸顿时忍俊不禁起来,与方才故作冷淡的模样判若两人,仿若闪着星星眼睛,此刻笑意盈盈,这个姐姐很合他的胃口。迄今为止,她是他重来一次的人生里,唯一的始料不及,计划之外,但应该会有趣的紧。
上一世他历尽艰难险阻,才爬到万人之上的位置,却一不小心遭奸人所害,惨死在乱刀之下,尸体被悬挂于城门三天三夜,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大概是老天也觉得他实在太苦,倒让他重生回到了九岁这年,一切从头开始,这一次,他要稳赢。
乐希阁。
看到门匾上字体流畅但明显稚嫩的文笔,陈言希一下子陷入了回忆。
这三个字,是她与乐歌一起想的。
乐歌,便是沈乐歌了,皇上的小女儿,与她年纪相仿,两人性格很合得来,每每乐歌来找她玩,总要耍着赖的在这里住上许多天,非等到皇帝一道圣旨才能把人召回去。
许久未见乐歌,也不知她如今什么样了,记忆里的那个女孩,身材纤细,娃娃脸,笑起来煞是可爱,性子活泼好动,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玩,乐歌一点没有公主架子,也是个极其护短的崽。
等一切安排妥当,一定要去找乐歌叙叙旧!
如此想着,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陈言希推开房门,发出吱呀一声,门一打开突然有一个不明物体投怀入抱,紧紧抱住她的腰,随即便响起了满腹委屈的话语。
“小姐!”
江苏苏和陈言希二人始料不及的,皆被吓了一跳,待看清眼前的情形,陈言希心里一暖。
房间里还是她两年前离开时的模样,陈列摆设一点没有变,只是家具都变成了新的,曾经伺候着她的丫鬟们站了一屋子,每个人的面上无不是好奇和欣喜。
“小……小荷?”
听到自家小姐准确无误的认出了自己,小荷感动的痛哭流涕,一下子跪到地上,说:“小姐,小荷等你回来等的好苦啊!小姐让小荷等了两年啊!”
当年小姐要去寺庙上香祈福,说让她在府里做好荷叶糕,等着便可,可是她这一等,足足等了两年啊!
今日她像往常一样来打扫小姐的院子,突然有人来报信,说小姐还活着,说小姐正在回府的路上!她整个人就像在梦里一样,照着自己的手背狠狠咬了一口才敢确定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小姐真的活着!
她飞快的想要跑到门口迎接小姐,李副将却让她在这里等着,说可以给小姐一个惊喜。
陈言希扶她起来,认真看着小荷,这丫头自小被买进府里,和她一同长大,现在长高了好多,水灵了几分,一眨眼就是个大姑娘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好了,别哭了。”她拉江苏苏到面前,说:“这是苏苏,往后可能会在这里长住,你带她去参观一下将军府吧。”
她忙不迭的打发了两人出去。
待两人离开后,她瞄了眼房间里的人,大半都是她能认出来的老熟人,只有几个她不曾见过,眼神微不可查的暗了暗,并未说些什么。
然后进屋坐到主位上,开始认真仔细的打量起屋里的人。
良久,她语气缓慢却郑重的说:“我不管你们现在供奉的主子是谁,也不要求你们对我一心一意的侍奉,只要老实安分,我都可以容你们。但是,一旦被我发现你们之中的谁,做出不利于我,甚至不利于我身边的人的事,轻则刑罚,重则牵连家人,总之,你们掂量着来。”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忽然之间众人哗啦啦的惶恐跪下,一个人道:“大小姐就是我们的主子,奴婢们断不敢放肆!”随后众人也跟着如是说。
“嗯,都下去吧!”
毫无波澜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一众人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各司其职。
陈言希按了按太阳穴,还有许多事都要提上日程了,现在寻找宋家寨是主要的事情,要把宋雪的遗愿完成。
想起床上那个浑身血痕的姑娘,陈言希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忽的就想起了还关在牢房中的罪魁祸首——杨石岩。
至于如何处置他,陈言希心中已有数。
环顾了一下四周,她才发现自己缺少暗卫,但凡她有个得力的暗卫,寻找宋家寨这种事情不是分分钟的吗?!
可惜两年前她的心腹暗卫们都随着她的坠崖而被灭口,想起这个,又是一阵痛心疾首。
摇摇头,将这些糟心的事暂时抛之脑后,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环视着周围。
桌子上还有那时她看了一半的书,墨砚还是在老地方,她练武用的刀剑整齐划一的摆在架子上,不染分毫灰尘,十二岁时穿的鞋子,衣服,还有首饰品。
没有什么变化,就好像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刚回来,转眼之间就长大了两岁。
不知道娘亲的院子是不是也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呢?
她不敢问父亲,娘亲为何殁了,不敢再父亲面前提起关于娘亲的任何事,因为她明白,那无异于是对父亲的再一次打击,她不敢。
走出自己的院落,寻着记忆里路在竹雅园走了两三圈,竟愣是没找到母亲的房间,陈言希将四周看了个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便随便问了个下人,“我娘亲的房间在哪里?”
那下人身形一顿,急忙行礼,“夫人的屋子……两年前就已经被老夫人一把火给烧了……现在那里种上了竹子。”说着又行礼,慌乱的退了下去,唯恐陈言希生起气来迁怒到自己。
祖母?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她的印象里,祖母是个信佛的怪老太太,终日里吃斋念佛,也不管府里的大小事宜,对自己的孙女虽谈不上疼爱,但也不亲近。与娘亲更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为何要将她的房间给烧掉?
一个大大的疑团瞬间在脑海里炸了锅。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江苏苏一路小跑着来到陈言希身边,“小荷姐姐说京城里的夜市顶热闹呢!有时间姐姐带着苏苏去玩吧!”
因为走路过多的缘由,江苏苏的脸颊红扑扑的,额前的刘海凌乱的随着微风轻轻飘动,说起话时,满脸的向往。
“好,等姐姐事情安排妥当,一定带你好好玩玩,带你逛一下热闹的京城。”为她将刘海理整齐,陈言希目光投向小荷,问,“祖母为何烧掉了娘亲的屋子?”
小荷想了想,摇了摇头,“小荷不知……听说是夫人逝去后,老夫人亲自点火烧的,当时小荷并不在场。”
看来这事要细细探查一番。
陈言希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折了回去。
“小荷姐姐,老夫人为什么要烧掉姐姐娘亲的房子啊?”江苏苏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小姐现在应该很伤心吧……”看着小姐渐渐远去的身影,小荷心里百般惆怅,小姐经历过这么多事,小姐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自在逍遥了罢……
陈言希回到自己院子时,陈念言早已经在那里等候她了。
看到陈念言,她灵光一闪,说不定这个小鬼能知道些什么。
这样想着,不由得两眼放光的看着座位上的陈念言,“念言,你可见过祖母?”
被陈言希饿狼似的盯着,陈念言浑身不自在,手里把玩着茶杯,作思考状,道:“儿时不记事时应该是见过的。”
陈言希:……
“说了等于没说……你可知祖母因何烧掉娘亲的房间?”陈言希直奔主题的问道,旁敲侧击的问法在她这个弟弟身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桌子被陈念言有规律的敲打着,一下一下,像打在陈言希的心头上,她越发焦急起来。
“你会听我的话吗?”
突然听到陈念言无厘头的说了句这种话,她困惑,双眸望着他的,“是你该听姐姐的话才是。”
我活了两世,你喊我声祖宗都不过分。陈念言内心腹诽,但嘴上并不敢如此说,他只是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会听我的话吗?”
坚定的语气让陈言希忍不住想要点头,她也真的就点了点头,说,“有道理我就会听。”
“那你不要再追着这件事问了,前因后果以后都会浮现出来的。”他是知道一切前因后果的,犹如拥有上帝视角一般,曾经发生过的,他没有半点遗忘。
这件事牵扯出来的藤蔓太多,无法向她全部诉说,只能等日后。
“小小年纪,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跟谁学的?”陈言希依言,不再追问缘由,道:“那祖母在哪?”“听下人们说,祖母在佗城镇南门寺里已经待了很多年,一直在里面吃斋念佛。”
坐在对面的女子纤细白皙的手托着下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衬的眸子更明亮了几分,朱唇轻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陈念言以为她在想方才那个问题,怎料过了一小会儿,她说出一件毫无关联的事来:“我给你量一下尺寸,明日让小荷去布料店选几匹上等的料子,为你做几身衣服。”
说罢,她自顾自的喊了下人拿来量尺。
她给他量尺寸?
陈念言小小的脑袋嗡了一下,一时失了神。
拜托……他的心智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罢了,他还小,他还小,陈念言如此安慰到自己,饶是这样,消瘦端正的小脸仍是微红。
“站起来啊!”陈言希比划着量尺,迟迟不见自家弟弟行动,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给陈念言量完尺寸,她又是忍不住的心疼,这个小鬼真的太瘦了,严重的营养不良。
“你这两年在将军府,日日都受他们欺负吗?爹爹不曾管过?!”
陈念言低着头搅弄着自己已经磨得破损的衣袖,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战事吃紧,爹爹很忙的。”他眼眸一闭,又缓慢抬起,那个是她的爹爹,而非他的亲生爹爹……
“政务繁忙,便常常不在家。”语气淡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轻重的事。
“着实气人!自家儿子在家里受苦受难他竟然不管!”陈言希有些愤愤然,但却再说不出什么指责父亲的话来。
她是听说过的,最近宫越国蠢蠢欲动,甚至几年前还偷偷将一队训练有素的队伍派来扰乱明德国安宁,只是那队人马到半路时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到如今爹爹日日往返于宫中,与大臣们商议对策,顾不上家里,真的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