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策马行了一天,第二日清晨才到达目的地。
入目是一片小山村,依山傍水,鸟语花香。
像一处带有人间烟火气的世外桃源。
它不像桃源村那般与世隔绝不问世事,它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落于热闹城池的边缘处,安逸着自己的安逸。
一男一女站在一处凸起的小山头上,身后是两匹卧在地上打鼾的马儿。
两人眺望着不远处冒起袅袅炊烟的村落。
“他……就在这里吗……”陈言希紧捉方缙陆的衣袖一角,喃喃细语。
素未谋面的弟弟……
和她流着相同血液的弟弟。
“嗯,就在这个小村子里,他叫李程。”
一夜的风吹露宿,这个女子脸上并未见不适之色,此刻反而有些紧张兴奋,是因为真正的陈念言,他知道。
这就是因为血液相近吗?他不懂。
和他血液相近的人只想杀了他。
方缙陆轻轻拉起她微微有些颤抖的素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语气沉稳道:“没事,别紧张,陈念言是个好孩子。”
上一世他曾来看过几次,偷偷给陈念言留下了银票。
这一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看了她一眼,望着她的眸子里充满了不安定,想把她眼中紧张的神色赶跑,另一只手抬了抬,最终还是放下了。
“走吧。”
拉着她的手走向了那片小村落。
这个村子并没有名字,这里的人只亲切的称它为家,为村。
村里的人淳朴老实,一辈子都安安稳稳的生活着,日子虽然清苦些,但是却充实。
进村后,他们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个大叔,大叔肩膀上扛着锄头,似乎是要去农作,方缙陆便向他作了个揖,而后直起身礼貌问到:“请问大伯,李程家在哪个方向?”
许久不来,记忆中李程家的方向早已经模糊,记不真切了,只得找个人来问一问。
对面的大叔皮肤黝黑,一身粗布麻衣,看上去很壮实。
他打量着眼前这两人,心道是哪里来的贵人,一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来头不小,尤其两人都长得这般英气俊俏,他是俗人,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词来形容他们,能想出英气俊俏两个词来,已是不易。
大叔挠挠头,声音洪亮,好奇的问到:“两位贵人找草民犬子有什么事吗?”
陈言希和方缙陆对视一眼,觉得很是幸运,一进村便遇到了陈念言的养父。
之前想好的说辞也用不上了,本来是打算找个人先问一下,到了李家后可以推说是赶路辛苦,想在此歇歇脚……
还不等他们说话,就见大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又说:“啊!你们可是来自城里?”
两人点点头,大叔就笑了,说:“一定是程儿前几日在城里结识的那两位朋友吧!哎——你们不知道,程儿一直念叨你们呢!”大叔说着就引着两人往村里面走去,也不去农作了,一边走一边说:“程儿说他在城里结识的那两位朋友都是人中龙凤,地位在城里举足轻重,今日一见果真是不一般!”
两个人并行跟在大叔身后,只是应着,也不敢说旁的话。
为什么?因为他们压根不是大叔口中的程儿的那两位朋友,是大叔认错了,但好歹有个借口可以去见陈念言了。
陈言希不时应着大叔的话,一边环顾四周打量着村里的一切。
砖瓦砌成的房子一间挨着一间,井然有序。
有些房子门口堆着玉米,纸糊的窗边挂着一串一串的火红的辣椒。
村里的人起的都很早,还没出太阳,人就已经穿戴好出了门,街上能看到不少老少爷们,还有蹒跚学步的小孩儿被大人牵着。
在这里安度一生,虽然一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但是安稳自由。
比起那华贵的牢笼真的好很多,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
打量的功夫,她已经渐渐走在了后面,看着大叔跟方缙陆说着话,又跟村里人打着招呼,陈言希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走到方缙陆身后又放慢了脚步。
这个人,虽然不是她的亲弟弟,但是和她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们一起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况且他也没有对陈府以及陈家的人做什么坏事,反倒是陈府里的深沉心计次次伤他。
想到这里,她垂眸,望着他随风飘动的衣袖,伸手上前捉住了一片衣角,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谢谢。
说完后竟然红了耳朵,就快步越过他,跟在大叔后面与大叔搭着话。
方缙陆察觉到了她的靠近,但没想到她会捉住他的衣角,甚至附在他耳边低语。
在她靠近的时候,一阵少女特有的清香伴着晨时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香味萦绕鼻尖,耳边亦是传来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气息所到之处,犹如焰火点燃一片土地,在他的脸上点燃起一片绯红。
他的耳朵也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意识到这个,他刚要准备抬手掩面时,始作俑者迈着小碎步跑到了前面,还若无其事的与大叔说着话。
说到兴处,低笑几声,笑声如林间鸟儿婉转的啼叫,清脆悦耳。
他放下抬到半空的手,含着笑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灵动的身影。
这个女子怎么能这般可爱善良。
原以为她会恨他会不理他,或者最少也会骂他一顿,可是没有,她甚至对他说了谢谢。
是因为他和陈念言换了身份吗?是因为陈念言不必活在那尔虞我诈的京城中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他们之间不再有隔阂和秘密。
对了……还有岁三娘的账,回头定要找她算账!
大叔带着他们二人走了一段距离,在一间房子前停下。
这所房子比较起其他房子来说,算是精致些。
打开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宽敞的院子,院中几条鹅软石铺砌成的小路分别直通几间屋子门口。
院子里还种着些花花草草,红的绿的黄的,陈言希没见过,似乎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草野花,再不然就是药草之类的东西。
西边还有处凉亭和水井,水井往西挪十几米有两棵较粗壮的树,树叶已经泛黄,枝丫伸出了围墙,探着头,像是随时都在打探外面的风吹草动般。
树腰上系着麻绳,麻绳中央放着一块木板,看上去像是个简易的秋千,陈言希心道,陈念言莫不是还和小孩子似的玩秋千?
往东边看去是几间挨在一起的小偏房,红砖黑瓦土墙,也算规整。
从外面看时只以为是一处普通人家的小院,一进来才知晓这里面的别有洞天,小而精致雅观,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大叔引着他们往正屋走去,走到房间门口时听到里面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小孩子的笑声。
“程儿,你朋友来了!”大叔推开门,喊了一声。
不得不说,这大叔嗓门是真的嘹亮,跟在后面的陈言希被吓了一跳,她没料到大叔在家里说话也是用喊的,这大叔耳朵也挺好用啊,怎么嗓门这么大?
她拽拽耳朵,小声说了几句摸摸耳吓一会儿,摸摸耳吓一会儿。
看的身后的方缙陆笑弯了嘴角,他竟是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这动作只有小孩子才会做吧,都是大人哄着小孩玩的把戏。
屋里传来一声少年清朗悦耳的声音:“是二哥来了吗?阿爹。”
“不是,是你城里的那两个朋友!”大叔带着他们进了屋,转身将两扇门都打开了来,平日里都是开一扇关一扇的。
李程正坐在青石板的地上哄着一个小女孩在玩,听到阿爹领人进了屋才将手中的小鼓放下,整理了一下坐的褶皱了的衣角,站起身抬头看去。
只见面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气度非凡,衣着更是华贵。
男的比女的稍微矮了一点点,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清冷,一双乌黑深邃的丹凤眼,视线正放在他身前的女子身上。
再看那女子,眼型似若桃花,一双眸子清清亮亮,唇瓣像一轮弯月,镶嵌在精致小巧的脸盘上。
总觉得有点眼熟……
李程望着那女子仔细回想着,忽而一拍脑袋,说:“是你啊!”
大叔刚好将门全部打开了,看到自家儿子这般,便笑着说:“我一出村就碰到你这两个朋友了,那行,你们先聊着,我把丫丫抱去给你娘看着!”
说着,大叔越过几人,将地上的小女孩抱出了屋。
陈言希呆呆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眼眶有些酸涩,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这个少年眉眼间有几分像娘亲,尤其那双即使不笑,看上去也是笑吟吟的眼睛。
记得小时候她常常对娘亲说,‘为什么我的眼睛不像娘亲的眼睛?娘亲的眼睛一直都是笑着的,言希喜欢!’
每每这时娘亲总会摸摸她的脑袋,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她,说,‘我们希儿的眼睛像爹爹,是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眼睛里面有点点星辰,任谁看了都会说好看!’
听到这些她便会咯咯的笑起来,忙问,‘那弟弟的呢?’
现在看到真正的陈念言站在她面前,她才有了真正的答案。
他——像娘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