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缓了一会儿呼吸,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哦,废老大劲,把我弄醒了,又把我吓一跳,这会儿又当没看见我?大姐你逗我玩呢?
但是马上我就想起来,她走的那个方向,不正是……
我静静看着她,估计她是在往昨天夜里我们埋婴儿的方向走。她那干瘪的躯体,似乎只剩骨架一般,撑着身上的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我渐渐觉得,她对我似乎没有太大的威胁,至少暂时没有。
我继续看着她,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可以确定她正是在往那边走。
我心中隐隐出现一丝不安,尸体爬起来活动,这个和阴兵的性质好像不一样,是个什么原理呢?难道说,LBP和XH目的所在的塔克沙漠都是生气极其旺盛的地方,让这些死去的人生气不散?其实昨天我就没弄明白,那小孩儿怎么就突然对阿比丹下了毒手。
没多久,那女人便走到了我们埋小孩尸骨的地方,说实话,我不知道她怎么找到的,我们昨夜把沙子平整的没有痕迹了,反正人是看不出来的。
我正在揣度她想干什么,只见她忽然跪下,伏在地上,脸几乎贴在了沙子上。没过多久,她微微抬起身子,用苍白的手,在沙地里一下一下地刨,这一定是在挖她的孩子。
我心头一震,她这到底是想干嘛?我要不要去阻止她?但我想了想,一具干尸能有多大危险?且看看她下面还要怎么活动。
她的手似乎不是很有力气,每一下插进去,只能带出来很少的沙子,但是昨天我们埋得也不深,大概就四五十公分的样子。她一直不停地挖,我知道,迟早她会挖到那些东西的。
终于,她停下挖沙的手,我知道,她成功了。接着,她用手把她面前的那些东西聚拢聚拢,然后缓缓托起,抱在胸前。
我是对着她的背的,再加上在夜里,我看不清她到底在干嘛,心说这个姿势,不会是在……吃?也不敢打油灯,她这会儿看起来对我没兴趣,别开灯一刺激跟我再对上眼就麻烦了。
没过几秒,我就看见她的身子摆动起来,或者说,扭动,因为不像唱歌时那种左右摇摆,而是好像极其痛苦地扭动着。
看到这场面,我心里真是十分震惊,她是在悲伤吗?!如果她真的有意识,看到自己的骨肉变成这样,那一定是的啊!
想到这儿,我不由也有些心疼,可怜天下父母心,母爱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什么民族,都是一样的呀。
那女人在地上,不停地扭动,就像是在抽泣,在恸哭,虽然没有看到眼泪,没有听到哭声,我却能感受到她的悲痛万分。我甚至开始感到愧疚,但是我终究站在活人的立场上,保护阿比丹,我不得不这么做,心里又多了几分无奈。
我静静地看着她,除了跟她一起伤心,我也不知道能干嘛,如果是个活人,我一定会去安慰她,但是她毕竟,唉。
不过我想起当时在LL的经历,他们也并不是不讲道理的,再说了她哭孩子一定是有思维的,那么跟一个伤心的活人差距似乎也不大。
我刚想过去,但是我立马想到,不对对她而言,我是杀她孩子的凶手,这个时候让她注意到我,我不是没事找事吗?想想还是算了。
那女干尸哭了很久,我就静静地等着她,说什么也不能回去睡觉,如果有危险我得通知大家啊。
她似乎也逐渐平静下来,缓缓站起身,我警觉起来,因为我没法知道她下一步要干嘛,只能随机应变。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了我!
我十分紧张,现在终于有时间顾到我了吗?我知道,她心里对我一定有敌意,我预备的动作都做好了,嗓子里气也憋好了,她冲过来我就边跑边喊人。
但是她好像没那么凶残,她看着我,慢慢抬起右手,指了指左手里还搂在胸前的残骸,又指了指肚子,又指了指嘴。
我也不傻,顿时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但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一个干尸母亲。
她也没要我回应,做完这些动作,又转过身,轻轻把她的孩子放回沙坑里,她就向后倒在地上。
我看着她,这是啥意思?结束了?
我又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反应。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现在应该回去睡觉吗?不行,明天所有人发现营地外面躺了个干尸,怎么回事?那我得去把她送回库房吗?说实话,我有点不敢。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周围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我鼓起勇气向那边走了两步,看了看,还是没反应,我就又靠近一点。
快走到她边上的时候,我是真的害怕她突然蹦起来对我不利,不谈别的危险吓也能把我吓一跳。
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缓缓靠近她,发现她还是没有动。
我这才稍稍安心。
地上,这个母亲的嘴角似乎还有一些悲伤,她的一只手还落在沙坑里,似乎在抚摸着她的孩子。
我知道,刚才她想告诉我,这是她怀胎生下的孩子,孩子很饿。我猜她可能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去世了,而孩子没有奶吃,也跟着死了。而那一天,重见天日,小孩儿的本能让他对阿比丹的血有了食欲。我心说生死有别,我不能看着你们伤害阿比丹。还请你们原谅吧。
我把那残骸重新沙土埋上,联想刚才的所见,我不禁想起自己和母亲这么多年的日子,眼泪也慢慢流了下来。
收拾完了小孩子,这个母亲母亲要怎么办呢?说实话,我现在还有点不敢碰她,毕竟没多久之前她还是能活动的,我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个状态。
但是干耗着等天亮也不是个办法,再说了天亮还早呢。但是现在就我一个人,我怎么把她弄回去?平时运他们,都是用保护箱组装好,整体运输,我一个人是不可能的,箱子那么重,我也没经验。
思来想去,摆在我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去喊人,要么自己抱着干尸回库房。我看了看一边比我大四千年的老大姐,还是有些没法下手。
但是喊人,我能喊谁?喊陈队吗?再跟他解释一下这小孩儿是怎么回事儿?那喊阿比丹吗?这会儿她一定已经睡了,我就这么进人家“闺房”,也不合适吧。思来想去,我咬咬牙,有些事儿,还是要自己解决。
我用试探的心态,用手碰了碰她,那感觉让我这辈子也忘不了。虽然这里的干尸都没有多少异味,但正常人在这时候都是会膈应的吧?更何况我没有完全确认她不会再动了。
我想了想,还是下不定决心,这感觉太让人难受了。我只能先回到库房,打开油灯,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别的异常,就寻找装她的箱子,那箱子的顶被掀开了,里面的船形棺几块小棺板也全落在里面。我把周围收拾收拾,又拆了一块侧板,这样把她放进去要容易许多。
我在库房里找到一块挺大挺厚实的的布,就像发现救命稻草一样,虽然挺重的,但至少这样我不用直接接触那具干尸了。
之后,就是我费尽力气把她运回棺中,在把现场收拾好,这个过程中没有发生什么,所以不多细说。
以后得几天,总是睡不太安稳,担心外面发生什么。但是过了好几天并没有再出现什么异样,我也渐渐安下心来。
不过从那以后,发掘过程中我总会有意无意避开那些棺木,多做做清理沙子的事情,可能被那天的亲密接触膈应到了,也可能是内心多了一些不忍。
对我这么做阿比丹也是蛮乐意的,反正我们天天也都干活儿,只不过发掘墓葬的事情能避则避。
其实发掘墓葬很辛苦,虽然很有成就感,但是清理画图都是技术活,费脑子,反而我们开始打起杂来,不用废多少脑细胞了,有更多的时间闲扯,我生活里的各种问题还有以前的事情她都很好奇,问这问那,倒也不愁找不到话说。
时间飞快地过去,将近两个月的发掘工作也逐渐进入尾声。
陈队张罗着清点文物资料,查漏补缺,再过几天就转入整理研究阶段,意思就是回城里。X省的昼夜温差是真的大,而且这里冷得也早,听队伍里的维人大哥说,这时间X省北边最冷的地方早就下雪了。再过一段时间,低温也会折腾金石工作者,不如早点完成任务回去。
这一天晚上,我吃完饭,就裹着厚棉袄,坐在营地边一个沙丘上看星星,心说这以后未必能见到这样的璨烂星空和无穷的大漠了,多看两眼是两眼。这些时间眼里的荒凉,让我愈发思念宜居的故乡。我有些盘算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阿比丹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吓了我一跳。她坐到我旁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我:“想谁呢?是不是在想那个姓萧的姑娘?”
我摇摇头:“今天倒没有,我在想家,我家和这里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