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之下，明姝掏出腰间的锦囊。她前世跟着那婆子学会制毒，这辈子也就时常带些在身上。

明姝把锦囊里的药粉撒了自己一身，多余的往脚下的土地撒去，一时之间，衣裙上的虫子次第滚落，地上的也慢慢褪去。

反而是顺着墙壁，往上疯狂爬去。鳞甲摩擦的窸窣声也大了起来，听着仍然很是吓人。

明姝松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些东西放在身上是有用的。

可是上不去，也是个问题……

……

大雪铺开一片绵延世界，顾华礼推开门，门前也是一片白茫茫。

林三派来的下人立在门前，见了他，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道：“我家老爷遣我递句话给郎君心慈手软，多半是给自己留烂摊子。若是郎君执意如此，那也与林某非一条道上的人，往后各自好自为之罢。”

顾华礼略抬了抬眼，瞧那人，沉默了会才道：“可。”

下人静立了会，见顾华礼确实没有旁的话要说，忍不住惊诧起来，道：“那……小的便回去复命了。”

顾华礼颔首，径自关了门。

不过片刻，胥吏砰砰地敲起门来，大声叫嚷着。

“顾先生。”来人一双三角如鼠眼，未抬头眼珠先滴溜转起来，笑道：“先生初来乍到，兴许不知此地有名的黄三爷，那最是一个豪爽富贵人，在当地最是有名。听闻先生造访，特请小的做个中人，来邀先生往宝月楼一聚，好结识先生这样出众的人。”

黄三是何许人，他便是没听说过，此时也了然了。匆忙来此，并没有先与当地的“名人”表表心意，难免有麻烦。

林三前脚来与他道了决裂，这些人后脚就到了，可见一早便盯着了。

顾华礼不由眯了眯眼，道：“好。”

也不犹豫，回屋取了油纸伞便出来，随那人去了。

顾华礼到时，黄三早在宝月楼里等着了，是个穿深蓝绸布直裰的四十岁汉子，剑眉，方阔口。

见了顾华礼，拱手笑道：“久仰了，不想先生竟然是这般年轻的才俊！”

酒楼主人这才慌忙上菜，一碟儿熟牛肉，两碗不知是什么熬的羹汤，另就是些炖的烂烂的鸡鸭猪肉，用褐陶大碗装着，还有便是些花生米咸菜碎。

黄三抬手请顾华礼坐下，这才坐了，道：“边关贫瘠，也只有这么些不上台面的粗食，先生莫瞧不上。”

顾华礼不动声色道：“是极好了，哪来的嫌弃？”

炉子上温了一壶酒，两人就着花生米吃了一会子酒，和外头北风呼呼地刮，两人闲扯些京都与边关风土人情的异同。

酒过三巡，黄三道：“先生此来，又是医治疫症，又是道台老爷的座上宾，不知是要做些了什么？小哥不才，也愿为这雁门关出些气力。”

顾华礼何其聪明，来时尚不知道这黄三是什么人，可此时却已经想明白了。

这人既然多半是这一带的地头蛇，那么自己多半是当了他什么财路。道上的人，最厉害的就说一手混淆黑白的功夫。

疫症迸发，守城不稳，人心惶惶，最是这种人趁乱行事谋不利财的时候。

这是冲他来的。

顾华礼略去前半句话不答，道：“兄长愿意做些什么？我瞧兄长行为爽利，莫非是愿意出财资助小弟，好给平民治病？”

黄三脸色微变，道：“这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见先生是经天纬地的人才，能做的怕是不止治病。”

顾华礼但烫酒不说话。

气氛霎时便凝下来，只闻窗外北风撕雪，呜咽激越，十分惨烈。

黄三猛地掷杯，铮然便有金石声。藏在店家手里的匕首猛然亮出，直对顾华礼门面而去！

顾华礼抬手作挡，侧身便往外跳去，外边却早就藏了一人，霎时，匕首直对他胸口去。

雪沫子糊人一眼，顾华礼反手夺了里面那人匕首，直对外劈去，动作极快，先一步刺进那人胸膛，自家身上也霎时血迹淋漓。

黄三见顾华礼竟然能逃出去，霎时有些慌神，喊道：“留了活口，我们全得死！”

原本有收势的其他人不敢懈怠，拼了命地把手里匕首往顾华礼身上招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荡荡的街上才出现一行人。

……

顾华礼坐在染血的雪地里，浑身衣衫都被染红。

林家眠嗤笑一声，道：“顾五，你以为自己真是神人呢？”

顾华礼没说话。

“今日要是没有我，你就要横尸街头。至于顾家，会管你？”林家眠呵了声，“我瞧那孙子敢朝你动手，也是看准了你家里靠不住！”

顾华礼抬起脸，林家眠看他眼里一片茫茫的黑，迎着长街雪白的光，看得人心头巨震。

林家眠按捺不住自己忍了无数次的怒气，“那些疫者，你是发什么疯，还要去牵头救治！我是叫你借此钓个名声，去给道台出谋划策，稳住整个雁门关的！等京都的药到了，只有各地大夫来管。要你管？要你管了被人拿着菜刀砸了院墙要砍你？”

虽然，他也知道，此时若是没人去带头救治病人。在京都的大夫和药物来之前，只能悄悄烧死一部分人稳住局势，避免疫症扩散过快。

顾华礼身下的雪地上，那片赤色越来越大。他没有力气，皱眉不奈道：“书信早写了。”

给道台书信写了，列证十余条，提议盘查雁门关，找出匈奴奸细。又条条框框地陈叙原因，请其务必稳住城内百姓，莫中了匈奴的诡计。

未防书信不受重视，更是按上了顾瑾给的印信，告知圣人和顾家已经在京都筹措治疫症的药方与药物了。

林家眠看得来气，语气不耐道：“这疫症来势汹汹……”

远处炮轰声猛然响起，匈奴袭城！

整座死寂的城像是猛地被什么惊醒，杂乱的声音猛然响起来，尤其以城西最盛。

顾华礼和林家眠同时往城西望去，无数的疫症患者发生暴乱，用浑身脓疮往官兵身上撞……不多时，被锁的城西隔离区被暴乱的病人冲开，大批的病人往外涌来。

“我不想死！”

“凭什么烧死我们！”

“我死也不要被你们关在里面！”

……

……

那些奸细，早已潜入病人中。轻轻一煽动，人性里深藏的猜疑与自私就全都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