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礼猛地从梦里醒过来，桌案上的书还摊开着，临着窗能看见外头融融雪色。

他贯来不做梦的，也极少分散注意力，偏生今日有些不对。

低头看了会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便打算出去走走。

他眼见着令令追着一个丫鬟，直往他从前待过的院子去了。

……

明姝静静等那些虫子爬走了大半。平日里看到一个虫子也得骇一跳，经了这么一吓倒好，剩下一小半也半点不怕。

她把头上的珍珠簪子拔了下来，就开始往壁上砸洞，一个接一个，慢慢的也爬上来了。

就是手上有俩虫尸她按死的。

明姝一探出一颗头，就和正转过头来的顾华礼对上，她没给吓得直接掉下去！

顾华礼没说话，倒是半刻不耽误地向她走来。

但是明姝抬手把簪子往地上一钉，借着力，再往上扒着地面，就艰难地爬出来了。

明姝拍了拍手上的死虫子，又把裙子抖了抖，这才有些尴尬地看向顾华礼，“这是？”

顾华礼的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明姝只当他是不高兴，故而脸色难看，就没多说什么。

他检查过明姝没受伤后，才走到洞前打量。一看到全是虫子，脸色霎时就更不好了

明姝也不知道拿这个洞怎么办，只好问道：“五哥，你刚刚看到一个丫鬟进来吗？去哪了？”

“不曾。”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上面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已经红肿起来了，“回去上药。”

明姝心里着急，下意识要挣脱他的手，却不想一挣便挣开了，整个人猝然撞到顾华礼身上。

顾华礼身子一晃，险些栽到那个洞里去。明姝看时，只觉得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五哥？”明姝试探着出声，小声道：“我们回去吧。”

明姝死乞白赖着跟着顾华礼去了清嘉院。

阿乔一看到明姝，就像是看到了活财神那么开心，一把丢了扫把，殷勤道：“七娘子要梅花茶还是毛尖？”

“快去请个大夫来。”明姝道。

阿乔一愣。

顾华礼道：“不必，去煮茶。”

阿乔又是一愣。

明姝直接绕到顾华礼前边儿去，对着阿乔道：“去请大夫吧。”顿了顿，“听我的，去吧。”

顾华礼：“……”

阿乔向来一个人包揽顾华礼大半事情，动作极为麻利。不多时，就领着大夫回来了。

明姝一个人在外间等诊断消息，百无聊赖地摆弄顾华礼书案上的书册，倒是越看越觉得简朴得叫人咋舌。

年少便无欲无求的人，明姝觉得实在难得。当然，真正无欲无求的人少，顾华礼当属于隐藏真性情那类。

当然，自幼就能隐藏自己的人，就更不简单了。换作是以前，她绝对会害怕顾华礼这样的人。

里间。

大夫看着顾华礼一身的伤，忍不住心惊，却只得依次剔除腐肉，又给他上了药。

收拾完这些，大夫擦擦额头的汗，道：“郎君这伤早该处理了，或是换药也要换勤些，切不可颠簸，好生修养才是。”

顾华礼点头，道：“外头是舍妹，年纪尚幼……”

老大夫连忙拱手，“老夫必定不会多言。”

明姝正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大夫已经从里间出来了，拱手道：“并无大碍，兴许是操劳过度，又吹了风，温养几日就是了。”

明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好。”

进去看顾华礼时，仔细留心，果然见先前端进去的铜盆不见了，心里便隐隐沉下去。

顾华礼坐在窗前，手里拿了卷书，像是闲闲地翻看似的。明姝刻意走过去，凑近了瞧，笑道：“兄长闲着无事还会翻翻易经？什么时候能给我算卦？”

顾华礼神情微僵，将手里的书放下，这才道：“这岂是闹着玩的？”

明姝只笑道：“那兄长研读易经做什么？”她眼角一瞟，看阿乔已经出去了，便继续道：“虽说兄长聪明绝顶，可也不至于把易经当闲书看吧？”

顾华礼垂眼不曾言语，整个人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冷漠寡淡。

“尤其是，才处理过伤口，整个人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冒冷汗时。”明姝顿了顿，气得眼眶都红了，“五哥！”

“莫急了。”他顿了顿，像是词穷似的，“总不是什么大事。”

明姝听他轻描淡写，心里就越是不舒服，替他委屈得慌。

可顾华礼就是这样一个人。

……

明姝回了婵娟院，红蓼到处找她，急得不行。见她回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明姝自己却有些发愁，又有些憋气。

只好一口气吃了十二只水晶饺，这才搁下筷子，又喝了半碗汤，已经被撑得不行了。

吃过饭，明姝就把这事儿和红蓼杜嬷嬷说了。

明姝这才知道，那丫鬟八成是白姨娘身边的旧人，叫做绿芍的。一联想到白姨娘的话，明姝心里更不安宁了。

若是她没有药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何况，不一定每个小孩子都能自己爬出来。

今日之事根本就是个套儿。

杜嬷嬷和红蓼听了，脸色都难看极了。

杜嬷嬷道：“娘子，可惜今日没把她抓个现行。您近日不要离了丫鬟，切莫再给人下手的机会。”

明姝和红蓼都点了点头。

“只是哪有千日防贼的？依我看，也得设局把绿芍抓出来，总不能叫咱们娘子平白叫人欺负了去！”

红蓼更是气得握拳，道：“到时候看我不生撕了这小蹄子！”

想到红蓼撕人抓人骂人的利落劲儿，明姝噗嗤一声笑出来。惹得红蓼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娘子！”

杜嬷嬷问红蓼道：“你与绿芍可有交集？”

红蓼想了想道：“我和她不熟，只晓得她是白姨娘从外头带进来的，进了府改的名字。若真要说，只晓得她在京都有个堂哥，据说是开糕饼铺子的，以前我也吃过她堂哥送来的糕饼……”

杜嬷嬷掐在红蓼滔滔不绝前掐灭了话头，“回头叫小丫鬟打听打听，找出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