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啦。”
两人一块儿吃了饭,明姝又看着祖母吃了药,给她捏了会肩,这才回去了。
第二日明姝起了个大早,被红蓼整饬好,这才踩着大红方头鞋轻飘飘地出了门。
她梳了个单螺髻,鬓侧一朵通草杏花蜻蜓簪,插一支珍珠红宝长钿子。藕紫色琵琶袖立领衫儿,子母扣是兔子偷萝菔,十八幅的浅杏子黄湘水裙。
明姝觉得自己像只水灵灵的小兔子,清新脱俗得能立刻……被嫦娥抱着升天那种。
都怪这扣子太抢眼!
马车一路颠簸到渡口,外头又乱又杂,明姝没有下车。马车停在一边儿的杨柳枝下,明姝懒懒地撑着下巴看往来船只。
那江面十分宽广,往来船只如芥子,浮萍般来去。
“李家三郎君的船到了!”
明姝还来不及探头看一看,就被红蓼叩了一脸幂离。
“娘子,快些下车!”
明姝:“……”
又不急着投胎,真讨厌。还没看够船只和江水呢。
明姝跳下马车,欢快地往那边去了。果然,远远地就看着一群小厮管事围着一个穿月白道袍的少年。
红蓼记得自家娘子这位舅表哥,是个很疼自家娘子的人,逢年过节都不忘送礼物寄信的。
“李郎君!”红蓼使劲颠了颠袖子。
李修文顺声儿抬眼,朝明姝那边望去,便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礼貌微笑来。早晨明亮的日光落到少年人明亮的眸子里,温暖得惊人。
小姑娘带着素色幂离,有点心痒似的揭开一个角儿,其实什么也没露出来。
隔着那么远,他也能看到小姑娘衣襟上抱着萝卜的小兔子,精致又可爱,叫人觉得好玩又忍不住矜持称赞。
一年不见,她如同抽枝的杨柳,长高了许多,有了少女的轮廓,被日光照得青涩又绰约。
李修文的心头动了动,说不出来为什么。
有点痒,压抑不住。若是仔细去探究,又有点茫然的烦躁,空落落的。
他撇去那一点奇怪的情绪,几步往明姝面前走去,笑道:“令令怎么亲自来接我。”
明姝卡了一下子,总不能如实说是祖母交代的吧?
这才微微笑道:“表哥来,我不来接,谁来接?”她父母具不在了,文表哥又这样照顾她,她怎么可能不亲自来接他。
他待她亲厚,她也要一样对他亲厚的。
李修文眼神闪烁了下,那种异样感,像是又在心头轻微地挠了一下。
他舒开微蹙的眉,笑道:“多谢令令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说些两家新近发生的事儿,还有李修文在路上遇见的趣事,倒也相谈甚欢。
就是李修文觉得,表妹衣襟上的扣子似乎太精致了些。样式新巧,又精致,还被照得亮晶晶的。
他总是移不开目光,因为那亮晶晶的扣子,把目光落到令令身上。
这样不好。
李修文偏开头,目光就落到长安繁华的街道上。长安是大齐京都,整座城严谨威严,连带着官道也十分宽阔,比起湖州,气象真不是一丝豪华。
他便是来过几次长安,也照旧迷恋这个地方。
明姝心情很好,欢快地给他讲:“我每次出来都会偷眼瞧平康坊的胡姬,真是太漂亮了”
他就看到身着轻纱,在高台上踏歌而舞的胡姬。肌肤雪白,衣着暴露,金发碧眼。
有什么可看的呢?他想。
李修文收回了平静的目光,肩背挺直地端坐在马车内,被晨光勾勒成一道好看的剪影。
文表哥果然是君子,明姝忍不住想。
她忽然想起来祖母和母亲的意思,颊边也忍不住烧灼起来。若是她所嫁的,不是林朝那个衣冠禽兽,而是文表哥,大约是另一番经历吧。
马车骨碌骨碌地停在了平西侯府,几人下来,从侧门进去了,绕过照壁往正堂里去。
顾瑾今日要上朝,人不在。顾玖见了李修文,见他这样的少年才俊,也不仅礼仪周全起来。依次问了长辈安康,讲了几个读书治学的话,才散了。
明姝这才从耳房里绕出来,陪着李修文进了垂花门,被丫鬟婆子们引着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和沈林氏一早就等着了。
等见过礼,老夫人才道:“一路舟车劳顿,若是缺什么,只管与府里说。”
沈氏也附和了一道:“只管招人来我这里说一声,莫要生疏了才好。算起来,你一进沧浪书院,与二郎是同窗了,还有令令这层亲,只当一家人。”
李修文一一谢过,安置下来,暂且不表。
……
明姝给李修文安置,算是上上下下忙了一天。直到掌灯时分,才一关大门,在罗汉榻上瘫下来。
紫草匆匆忙忙跑进来,凑到明姝耳边道:“二爷和二太太打起来了,听说三娘子和四娘子去劝架,四娘子被磕破了额角。”
明姝一愣,因为白姨娘的事情,她着重使人盯着顾玖,没想到盯出这么一桩事。
“为什么吵起来了?”
“因为白姨娘的事儿,二爷一听绿芍在候府后头的巷子被人杀了,便嚷嚷着肯定是二太太心虚,要杀人灭口。一面拽着小厮,气冲冲地撞进二太太屋里,和二太太对着吵……”
“二太太那暴脾气,吵了没三句,就和二爷打起来了。”
明姝一阵无语。
这不用盯了,也知道白姨娘和绿芍的事儿与顾玖不相干了,她真是高估顾玖了。
杜嬷嬷从外间端着小托盘进来,轻声道:“娘子,宵夜来了。”
明姝正想到只剩沈氏还……一听杜嬷嬷的话,先倾身揭开小盅,见里面是素馄饨,便问道:“什么馅儿?”
杜嬷嬷有些无奈,道:“用的冬笋与鲜蕨,您尝尝,最是鲜嫩又不油腻。”
明姝早咬了一只在嘴里。
杜嬷嬷趁她嘴里含着馄饨,赶紧唠叨道:“娘子,不是老奴嘴碎。你也十二了,也到了要相看郎君的年纪,这样吃下去可不好看呢!”
明姝:“……”
这是欺负她包着一嘴的馄饨呢!
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