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咽下一只馄饨，看情形，自然不是顾玖做的。那最有可能的，其实是沈氏。

沈氏出身京都翰林世家，父亲就是当朝赫赫有名的老翰林。至于长兄，更是在沧浪书院任职过，如今在朝中也是清贵文臣。

明姝说不清，这事儿怎么会和沈氏扯上关系。

紫草垂着眼瞅明姝，明姝拿着筷子，似乎想交代什么。可最终还是没交代，夹了个馄饨又把嘴包满了。

倒是老夫人说的桃花会，由顾家大夫人沈氏和对门的嘉宸公主牵头，在京都有名的桃花庵外开起来了。

其实才二月，只有杏花开了。

年年整个春日都有人去桃花庵游玩，庵外种的自然不止桃花，这时候杏花开得正好。

明姝被仔细打扮过了，她也到了要相看的时候。顾明鸢也是如此。

倒是已经定下亲事的顾明初和顾明月十分低调，一个着烟紫衫子，一个披水蓝褙子，素素地出来了。

顾明初把明姝带在了身边，眼角儿一睨，朝顾明鸢道：“八娘今日穿得倒是招摇，可惜再招摇，没个好面皮儿，也只能枉费一身好料子！”

顾明鸢的脸色难看起来，站在她面前的顾明月有些犹豫地看着顾明初，像是因为和顾明鸢站在一处，很是煎熬似的。

“阿鸢和三姐姐不一样，顾家又不像刘家，须得布衣蔬食。这还未嫁呢，便一身穷酸气了。”顾明鸢笑眯眯道。

顾明初好浮夸，偏生刘家家风清正低调。林氏怕女儿遭了嫌弃，整日里逼着她素素净净的，让她学刺绣织布。

要顾明初来说，她最怕的就是刘家那股穷酸小家子气。

“你张口便是嫁娶，委实不知礼仪。”顾明初冷冷一笑，道：“长姐如母，莫非要我替母亲教育教育你？”

顾明鸢年纪到底小些，一提林氏，便有些不自知地怯场。

“四娘，你们去玩吧，我和令令在这边吃会茶。”顾明初道，她不大想瞧见顾明鸢。

明姝有一手点茶的好手艺，这里人少，只好便宜了顾明初。捣碎了茶叶，细细筛过，待击打出浮沫来，明姝勾出一支杏花枝，这才递给顾明初。

顾明初看得咋舌。

后头却忽然响起拊掌声来，“这点茶的手艺真是好极了！”

明姝扭头看去，是上次在宝章寺里看到的小娘子。她似乎偏爱荼白，今日荼白裙子、朱红长褙子，衬得眉眼清韧平和。

韩迦韫见明姝正打量自己，忽然反应过来了，自己有些冒失了。

明姝却眼睛一亮，笑道：“我记得你，是韩家的小娘子？”

“是……”韩迦韫有些犹豫，她倒是不认识面前的小姑娘。

“先前我去宝章寺上香，曾远远见过你一面。”明姝有点羞涩地笑了笑，道：“听见姐姐论诗，便记下了。”

韩迦韫也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这小姑娘可爱又有趣儿。

顾明初一惊，道：“韩家的小娘子？”她打量韩迦韫一眼，“是韩家三娘子韩迦韫么？”

韩迦韫点头。

明姝和韩迦韫聊起点茶之道来了。明姝平日里只爱琢磨这些玩意儿，后者出身世家，这些很是有造诣，一谈起来倒是十分忘情。

顾明初插不上话，自己提着裙角去赏杏花去了。

韩迦韫在京都已经很有名了，是在闺阁里传出来一首诗，一时间名声大噪。

这样的才女，和明姝聊起点茶写字时，半点不骄矜，反倒是沉迷于此的痴迷神情。

明姝觉得不把韩迦韫坑回来给顾华礼，简直是损失。

小道隔开了两片地，一半儿是女眷，一半儿是郎君们。

明姝让红蓼递了个信儿过去，不多时，顾华礼便往小道走来。他今日穿着一身蟹壳青的道袍，眉眼间一丝郁色，整个人如内敛的古玉。

趁韩迦韫低头击打浮沫，明姝悄无声息地提着裙子往小道走去，对方专心得很，半点不曾察觉。

见了明姝，顾华礼道：“马车备好了，走罢。”

明姝没想到她借口肚子疼，顾华礼就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只好道：“又好些了，不必了。”

他只瞧着她，皱眉道：“先请郎中看了再说。”

明姝着起急来，道：“不必了，真不必了！”

顾华礼原本淡漠的神色化去，忽然笑起来，道：“又弄了什么小动作？说吧，不说就不许玩了，只能老老实实回去看病。”

明姝：“……”

明姝垂着眼想了会，道：“……这不是好几日没见着你了么？也只有桃花会这么一天，你明日又去书院了。”

小姑娘说得一本正经，顾华礼垂了垂眼，没出声。

他揉了揉明姝的额发。

不远处“咔嚓”一声响，顾华礼锐利的目光猛地投去，这才散漫温和起来。

饶是如此，韩迦韫也被吓得懵了一会。这目光，也太冷且利了。以至于，她扶着花枝的手都忘了收回来。

明姝看过去，少女神色有些愣怔，扶在花枝间遮住了半个容颜。杏花粉白如烟霞，她红衣白裙，担得上仙姿佚貌。

便说她是个女子，也移不开眼。

明姝觉得很不错了。

她回头去看顾华礼，却见顾华礼压根没瞧韩迦韫，他正皱眉看明姝被顾明鸢刻意踩过的裙角。

“谁踩的？”

明姝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脑子反应得有些慢，“是八……”明姝一咬舌头，“没事，韩家三娘子来找我了。”

经她这么一暗示，顾华礼才抬起头，往那边看去。但是只一眼，礼貌地对韩迦韫点了点头，又对她道：“是八娘？”

明姝不想叫他知道姊妹间的争斗，“她不小心踩的，无妨。”

顾华礼没说话。

明姝惦记着韩迦韫，又道：“韩三娘子点茶的手艺炉火纯青，我才尝过，五哥要不要尝尝，免得错失良机。”

还不等顾华礼说话，明姝便对韩迦韫道：“三娘，我可否替我五哥向你讨杯茶喝？”

韩迦韫正要点头，明姝就听到不远处一阵骚乱。红蓼一个眼神朝明姝扫来，明姝心下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