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循的薄唇轻轻张合,他提醒第两次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装病”这一词。
装病?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装什么?
就见他神色微悲,脚步也慢了下来,停下来开口道:“阿筝近日得了怪病,不得已要去城中找张神医求方,一刻也慢不得了。只是前方凶险,万不可再连累您了。”他又掏出一大堆银子塞给车夫,“刚才之事未同仁兄商量便擅自决定是我的不对,这点是您应得的。”
车夫向我看来,似在掂量什么。
怪病,这我怎么装。我也只得勉强故作娇无力之态,用帕子微微遮嘴低头咳嗽起来。
“好,那还请多加小心。”车夫也不推脱,收了钱便走了去。
我暗暗看他走远才放松下来,掐腰挑眉问道,“为何想出这个法子,直接支走他不就好了?”
“阿筝,这世间就是如此,不捅破窗户纸给你我都留些余地,是会有好处的。”他眺望山下的村庄,目光如炬。
下面发生了什么……火光和烟。
我们继续向那村子走去,只能听见风掠过树梢的呼啸声和不时传来的野兽吼声,以及我们走路的脚步声。
那村子近在眼前了。
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把天撕开了一道灰黑的裂缝。火光在跳跃,烧焦味和烟味扑面而来。人的嚎叫声,哭喊声,火烧的噼啪声,重物坍塌的轰隆声,都嘶吼在耳边。
我在天上受过那样的排挤也未曾试图去怀疑人的本性,但眼前的这一幕让我感觉来到了冥界的地狱。
烈火在熊熊燃烧,灼热的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一股呕吐感席卷而来,这些味道让我头皮发麻。
肆虐的火烧到了衣物,房屋,田地,贪婪地舔舐着一切,里面的人完全不知道一般:拿棍子的,拿菜刀的,赤手空拳的,拿长矛的;有妇女,有孩童,有老人,有男人,弱小无力的缩在角落里,强壮结实的都去参加了战斗,他们叫嚷着,撕扯着,三三两两扭打成一团,身上都沾满了血渍,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有最后站着的胜利者,拿刀割下敌人的头和四肢,随处抛洒,还又吮吸上面的鲜血,如同拿到了珍馐大快朵颐,脸上的东西拧在一团,表情扭曲着发出嘎嘎的笑声,毛骨悚然。
我直直地愣在了原地,动动嘴唇想说什么,那些字在喉咙里翻飞着,我一个字的声音也发不出。
他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闭上眼睛。”
我按他的话照做,是利剑劈开东西和人倒下的声音。
“阿筝,跟紧我。”他收回剑像往常一般平静。
我努力发出了唔的声音表示同意,颤抖着伸出手抓紧他的衣袖,热浪由下而上蒸腾着,火焰几乎要卷上我一般,对火的恐惧感支配了身体,我在发抖。
他的脚步既稳且慢,似乎是在关照我。是啼哭的声音,越来越近。
终于看到了角落里发抖的妇女,她用身体护着哭声源头的婴儿,头顶着墙角,蜷缩着背对我们,背后是被刀砍伤后渗出的大片污血,在火光下格外刺眼。她的身体因为剧烈呼吸一起一伏,在做最后的挣扎。
舍命也要护着么,他夫君怎么不在?呕,想吐又吐不出来,有什么梗在喉中,血液想把我吞噬掉一般,我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阿筝你不能见血吗?怎么不同我说?”云循发现了我的不适,用手臂撑住了我,轻声说道:“帮她一把我们就走,阿筝。”
“我没事,”我晃了晃脑袋,用力将他推向前去,自己别过头看向一边,“你快去吧,把孩子救下来。”火势丝毫不减,空气越来越热了。
燃烧的轰轰声充斥着周围,“走吧阿筝。”他抱着那个孩子,小家伙被粗布简单包裹,安静得闭着眼睛,脸上有些亮晶晶的细汗。
我们向另一边走去,路上斜斜歪歪躺着人的残骸,再也看不到活着的人,浓烟的味道呛得我嗓子要裂了开。
出来了,我大口喘着气,回眼望去,这个村子已经被烧得剩下一片漆黑的残渣,黑烟还是不断从上面冒出,似乎还未尽兴。这里像是一场噩梦,村里面的人谁也没能自己走出来。
“这样的事情每年都有吗?”
“差不多。”
我指指他抱着的:“孩子怎么办?”
“有人会给他找个好的归处,就在前面。”他的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
还是凹凸不平的路,头还有不适,不由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我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膝盖被尖利的石子狠狠地磕了一下,疼得我倒吸一口气。
“阿筝!”云循单手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来扶起我。“膝盖疼……”我小声说道,他蹲下来看我的膝盖,“有血,阿筝别看了。”
“好。”我只觉得那里有什么流了出来,还有灼烧感,衣服黏在那口子上,有些不敢用劲了。
也只怪我的不小心,我们赶路又慢了许多,之前出发时的清晨初日,到了现在的日落西山。
“阿筝,坚持下,马上到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