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本将密遣心腹,提前去告之龙哨总,既为保全自己,亦是自此更换门庭,另投他路。俺这般做为,诸位若是有心,亦可效仿,当是弃暗投明之举也。”
姚文昌这一番话语,令下面的一众将领鸦雀无声。
不过,这样的沉寂,只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很快就有那些识时务者,大声囔道:“是啊,姚千户说得是。这刘之榦是何等样人,我等又如何不清楚。只不过,我等也是无奈,是被这厮给绑在贼船上,不得不从众行事罢了。”
“是呀是呀,那刘之榦一时利诱,我等上当受骗,竟险些自误前程,害了忠良,现在想来,何其惶愧。“
“姚千户既除此獠,我等心下,其实亦是拍手为快。只不过方才时局所迫,不得不参与龙哨总相执争斗,现在悔之何及!还望龙哨总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等一条生路啊。”
龙錾摆了摆手,打断众人这般令人肉麻的自我撇清之语,他环视众人,朗声回道;“各位,你等既是为刘之榦这厮所迫,不得不与龙某相争,此事自可就此揭过。现在刘之榦既已伏诛,诸位亦已反省,龙某自也不会为难各位。就请各位且在这舱内呆段时间,等到了岸边,自会再放各位回去。”
龙錾略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了,若到时各位想与龙某共事,亦是欢迎加入我部,过往之事,一概不咎。”
他这话一毕,下面一众人等,原本恐惧惊惶的面孔,顿是大为放松,纷纷磕头请谢,感激不已。
龙錾随后留了数十辅兵,在舱内看管他们,以便还有人想乘机作乱。随后,便与姚文昌一同离开舱室来到甲板上,便由姚文昌打出旗语,令周围各水师船只,速速围聚上来。
众船不知舱内情况,顿是纷纷围了上来,然后各搭舷板与船沿相接,这时,龙錾立即派出手下一众辅兵,登上舷板,迅速地接管了各艘船只。
船上的明军水手,见到竟是龙錾的兵将一拥而上,皆是惊讶不已,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只不过,他们现在船上的主将,皆在那一号福船的舱室内,一直未曾复返,故根本就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只得听任那千户姚文昌指挥,让龙錾手下兵员,前来接收船只。
到各船俱被龙錾兵将接收完毕,且原各船的一众将领,俱又按令来到那一号福船上时,姚文昌才将方才诸事,向众人作了一番简要说明。
各人闻得此变,俱是骇然不已,更有甚者,已然股栗难站,几欲跌倒。
只不过,见到旁边那一众龙錾手下弩兵,那冷森锋利又涂满剧毒的弩箭,正直直地对准自已时,任何人都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方为合适了。
他们立即伏拜于地,信誓旦旦地表态,愿意立即更换门庭,投效龙錾,以为存身之策。
对于他们这番表态,龙錾自是微笑同意。
不过,龙錾却也与他们说明,自己并不强迫他们,他们只需暂从自已,等到了淮安府海岸后,自己便可放他们回去。
众人闻言,心下自是大喜,却又不敢明显表露,只得连声称谢。
见一众船只,俱是收入掌中,龙錾心下十分喜悦,遂对姚文昌说道:“真没想到,有姚千户相助,今天之事,竟是如此顺利。文昌你能及时弃暗投明,又助我做得大事,真令龙某为之欣悦。”
姚文昌闻得夸赞,心下亦是欢喜,连声道;“龙哨总客气了,姚某自得罪刘之榦那厮以来,其实一直就有换投新主之意。只不过,一直未遇其人罢了。现在得遇龙哨总,见你治下有方,为人沉稳多智,便知阁下确是姚文昌可投之主。而刘之榦之厮,嫉贤妒能,不能容人,反而刻意要整治某家,那姚某此时还不换主,又更待何时呢。”
龙錾慰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姚千户能这般识时务,做出这般明智之举,本哨甚是欣慰。等某家安顿下来,这一众水师,皆可交于姚千户来管理。相信以姚千户之能,定可将水师打理得更出色。”
姚文昌闻言,却正中下怀,遂急急下跪拱手:“多谢龙哨总提拔栽培,姚某虽才具浅薄,亦愿尽效全力。”
姚文昌说完,却又压低语气问道:“现在刘之榦已死,龙哨总接下来,可是还要往投其叔父东平伯刘泽清之处么?”
他这导向极强的话,背后是何意思,龙錾如何会听不出来,他反而故意问道:“哦,姚千户为何这般说辞?”
姚文昌愈发凑近,声音却是压得愈低:“龙哨总,在下先前在山东时,受东平伯刘泽清直接领导,深知此人与那刘之榦一样,皆是贪狠恶毒之辈。若有小过被其衔恨,则必会想尽办法致于死地,端的狠毒!莫说他人,就是其亲侄刘存中,一次在酒宴上,说过几句酒话令其不满,便想尽办法迫害。更令人发指的是,刘存中亲娘,也就是其婶子来劝其和好,此人表面答应,后来却到底寻了个不是,将刘存中砍头处死。啧啧,这般故事,姚某今天讲来,都是心中发寒哪。”
他略顿了一下,又急急道:“现在龙哨总既杀其侄刘之榦,可谓与此人结了下血海深仇,那刘泽清纵是表面欢迎,暗中必对哨总恨之入骨。龙哨总若真还往投之,只怕将来,亦会对哨总不利呀。”
龙錾默默听完,并不做声。
姚文昌的话,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他,当然知道,大部分皆是实情,那刘泽清贪鄙冷酷,辣手无情,端的小人一个,自已若不是万般无奈,又安可去投此辈。
见姚文昌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已,龙錾一声轻叹:“姚千户提醒得是,龙某自是明白,自杀了那刘之榦后,那刘泽清所在的淮安府,已是投不得了。眼下之计,自是要往投他处,龙某打算继续南下,去投那镇南侯郑芝龙,在福建一带寻求落脚,却亦是可取之策。”
姚文昌怔了一下,却又是一副担心的面容,低声说道:“郑芝龙据占福建一带,手下势力甚壮,只怕哨总往投,未必会受重视,这般选择,未免不是太好?”
姚文昌此话,倒是说中了龙錾心下痛处,他苦笑一声道:“于今之计,唯有走一步看一步,方是妥当。我杀了刘之榦,非但刘泽清不能容我。那江北一带,四大军镇通气联枝,互相包庇,自是亦不可再留其他三镇。而江南一带,诸如镇江、松江等地军镇,钱粮丰足,足以养兵,已皆是各有军头据占,且这般肥腴之地,更是岂容他人分羹!况且,我自杀了刘之榦,不论事情是非曲直究竟如何,总归是恶名在外,为人所忌。明廷纵是想用我,也得顾及影响,故而江南一带,却亦是难以立足。”
龙錾顿了一下,复道:“而那镇南侯郑芝龙部所在的福建,相比明廷其他地方,却是堪为独立王国一般的存在,且与刘泽清等人交情亦是一般,我等往投其处,暂且立脚,当是可以。至于将来如何发展,现在倒是言之尚早。”
姚文昌点了点头,微微叹道:“是啊,现在的局面,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将来到了福建,看看具体情况如何,再做决定亦不为迟。那现在,哨总可是要就是离开,继续南下了么?”
他这话一说完,龙錾却是摇了摇头,他目光灼灼,低声说道;“姚千户,咱们若现在就离开,岂不可惜了一条大鱼么?更何况,你等还有家属在淮安营地之中,若不解救出来带走,各人就此离开,又如何能够安心?”
姚文昌闻声,顿是双眼一亮,忙问道;“哨总有何打算?可是想要趁此乱局,去袭击淮安府的水师营地?”
龙錾点了点头:“正是此意。所谓一不做,二不休,现在我等控制了恁多船只,势力大涨,又有足够多的舱储空间来装运物资,正好趁现在岸上尚不晓事之际,一举登岸,袭夺营地,然后抢走物资与军械,再带走相关家属,一同乘船远离。至于那些不愿离开的水手将领,本哨也会兑现承诺,到时放他们离开便是。”
“很好,哨总此计甚好。虽然姚某家属皆在南京不在淮安,不劳哨总费心。但哨总能这般行事,一可抢得更多资源,二可带走家属以定军心,以有备击无备,此计甚是可行。”姚文昌连声肯定。
接下来,龙錾与姚文昌二人,又仔细商议了一番行动细节,便立即传令手下,令各船做好准备。
全体船只折向西南,一路疾行,在快到黄昏时节,终于到了淮安海边。
龙錾从千里镜中看到,现在海岸之处,果如姚文昌所言,尚有五艘船只在此休整,其中三艘海沧船,两艘鸟船,皆是一片松懈全无防备的状态。
而海岸之上,兵丁亦是颇少,高低错落的营房与仓库之间,只有十来个巡营的家伙,在懒懒散散有气无力地来回走动,亦是麻痹不堪地混日子状态。
见此情景,龙錾的唇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传本哨军令,全军按计划行动,不得有误!”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