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郑成功的次日,龙錾从酒醉中醒来,他稍作打扮,便下船登岸,去求见正在岸边一家旅店内入住的公主朱媺娖。
原来,自停泊于松江外海处后,龙錾考虑到那公主朱媺娖在海上漂泊太久,其身体又尚未完全复原,且屡有晕船之症,故在到达松江外海的这处小镇上时,便立即给她寻了一间僻静的旅店,让她与侍女蕊珠暂住其中,以更好地休养恢复。
当然,在这旅店外,龙錾亦安排了许多手下看守保护,以免公主受闲杂人等骚扰。故这些天来,朱媺娖一直闲居于旅店包间之中休养。几天下来,其气色与状况,倒是远比在海上颠簸时,要好很多。
龙錾来到门外,轻轻叩门,便由蕊珠引入,入得房中,却与公主促谈。
“禀指挥使大人,这几天公主岸上休养,确是感觉比在海上好多了呢。另外,这松江一带的饮食饭菜,亦颇为合口,公主食欲亦是大进,说起来,都是指挥使悉心安排照顾之故呢。”蕊珠一脸欢喜地对龙錾说道。
“哈哈,只要公主休养得好,在下心中,便是高兴得很,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尽然照提便是,龙某一定尽力安排。”龙錾微笑回道。
“听闻龙指挥昨天升任了宜兰指挥使,倒是可喜可贺呢。”公主朱媺娖直视着他,脸上更是笑意盈盈:“可惜,本宫孤茕之人,无以为谢,反倒是一路上多受你之照顾,心下想来,甚是惶愧。”
龙錾连连摆手:“公主切莫见外,这本是在下应尽之职责而已。只望公主好生休养,尽快康复,那龙某心下,自不胜欣然矣。”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叹:“可惜呀,在下无能,到现在为止,一直未能找到驸马周世显的任何消息,不知他究竟是逃往了何处,还是落入了鞑子之手。龙某无能,不能寻得驸马,以让公主一家圆壁无缺,想来甚是缺憾。”
“龙指挥不必这般自责,你有这份好心,已是十分难得了。”朱媺娖脸上的笑容,却是隐现凄伤:“想来本宫能逃得贼手,一路苟活到现在,已是全赖龙指挥之力,又安敢复有他想。那驸马究竟在何处,是死是活,本宫也已不再上心。缘起缘灭,又可尽由人力,就由他去吧。”
龙錾沉默了一下,便道;“公主,再过几天,等镇南侯世子的船队一到,我便要率领全部手下及百姓,一同前往台湾宜兰定居。但考虑到公主伤势尚未痊愈,实在不便再远行奔波。且台湾宜兰,向为凶蛮土番所据,又多有毒虫烟瘴,想到安然定居于那荒僻之地,想必极为不易。故在下思来想去,决定还在暂时安排公主在松江一带居住,且留派军兵看护,以免公主受那……”
“不,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未等龙錾说完,朱媺娖急急打断他的话:“本宫不想单独留在松江,只愿与指挥使一道前去台湾。本宫知道,台湾宜兰乃是番土,向无王化,其地多有蛮民,非是宜居之所。但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本宫心下,便有说不出的安全感。”
说到这里时,她的脸上忽然闪起红晕:“况且,若单独留本宫在松江,龙錾你还要另留兵马在此,管理必定甚是不便,又何必为我多此一事。且在退一万步来说,你若真要留我在此,还不如当初就让李邦华带本宫去南京,让那弘光皇帝,自去给本宫一个安排便是,又何必这般麻烦。”
龙錾听得她这般话语,倒是如同孩子赌气一般,心下不觉甚是好笑。他略一沉吟,便爽快回道:“好吧,公主,你这般作想,倒是令在下真未曾料到。在下亦知道,公主性格外柔内刚,极有主见,我亦是再难劝你。那你就随我一道前往吧。只不过,这前往台湾宜兰之地定居,诸事非易,你凡事皆需听我安排,万万不可自作主张,以免横生意外。”
“好,本宫答应你,此去台湾,什么都听你的。将来的住所之地,亦可与众人一般,不必作特殊安排。这下,你可满意吧。”朱媺娖说到这里,又调皮地一笑。
龙錾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三天后,郑成功的船队抵达,早已做好准备的龙錾,遂率领其下的军兵与百姓,拔锚起航,一路南下,径往台湾而去。
整个船队自七月十五日启程,逆着盛夏的南风,在海上航行近十天,在黄昏时节,终于顺利到达宜兰外海,遥遥可见从海天一线处,渐渐冒出的黑色海岸。
因为时值盛夏,天气炎热,海浪亦是巨大,船只颠簸摇晃,倒让随行的一众军兵与百姓,光是抵达宜兰,便吃了不少的苦头,更付出了不少性命的代价。
因为乘船者,基本皆是山东一带南逃的流民,他们原本不惯船舶,在剧烈的颠簸摇晃之下,晕船者甚众,甚至包括那些身体强壮的军兵在内,许多人都是连日呕吐,米食难进,直到数日后,方渐渐适应海上的巨大风浪。
不过,那些年轻力壮者,尚可撑住,其一众移民中,老弱者则更辛苦不堪。自离松江后,因风浪太大,不时有老弱晕船生病而死,因天气炎热,为防瘟疾发作,故尸首不得保留,皆抛入海中,喂食鱼鳖。
每次抛尸入海之际,在各船的船舷之处,那些流民家属,皆是十分怮悲,扶舷号泣,其状况十分可怜。
见到船抵达了宜兰外海,郑成功率领自家船队,与龙錾告别。当然了,他留了下不少的羽鸽,以便龙錾与其随时联系。
潋滟夕阳下,郑成功环视宜兰海岸,正准备离开的他,却又压低声音道:“龙指挥,以某家来看,现在天色已晚,宜兰之地情况不明,你部人员为稳妥起见,不若就暂且歇宿在那宜兰外海的龟山岛处,待过了今夜,再派军兵登上宜兰之地前去探查,方为合适。”
“多谢世子提点,龙某亦是此意,今夜全部军兵与百姓,皆是栖宿于龟山岛上,明天再去宜兰,亦不为迟。”龙錾一脸感激,又回道:“这一路上,多谢世子照顾,竟无任何海寇与泰西强盗敢来袭扰攻击,倒是多亏了世子之力。”
“哈哈,你我兄弟之间,不说二话。行了,龙指挥事务繁杂,请速速自去安排。郑某就此别过。你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定当后会有期。”郑成功拱手笑道。
目送郑成功船队离去,龙錾转头望向对面暮色中的宜兰之地,忽然想起了前世之时,了解到了宜兰县的一点资料。
宜兰县,隶属于台湾省,地处台湾省东北部。南与花莲、台中两县为界,东临太平洋,西连桃园、新竹两县。兰阳溪横贯东西,将全县分为南北两部分。全县面积,约为两千多平方公里。
宜兰县主体为兰阳平原,三面环山,一面朝海,系为兰阳溪冲积作用所产生之冲积平原,土壤肥沃。宜兰县南方之南澳乡多山,与花莲县相接。西则以中央山脉如雪山、大霸尖山等山系与台湾西部多县毗邻。且因兰阳平原三面环山、东面向海,呈现畚箕形的地形,特别容易产生地形雨。
宜兰县内,主要河川有兰阳溪、宜兰河、得子口溪、罗东溪、冬山河、新城溪、大溪川、苏澳溪、东澳溪、南澳溪及和平溪等河流,水资源十分丰富,是台湾重要的粮食与甘蔗产区。
要知道,仅在2013年,宜兰县实现粮食产量4.9万吨,甘蔗种植达12万亩,蔬菜种植达11万亩;新增造林7.62万亩,有林地达241.6万亩;新增规模养殖场66个,宜兰县的各类规模养殖场,更是达到了237个。
除了丰富的农业资源外,宜兰因为濒海之故,其渔业资源亦十分丰富。宜兰当绵长的海岸线,使得南北渔业十分兴盛,如大溪、梗枋、南方澳等沿海养殖业或近海渔业,皆是兴旺蓬勃。而在外海一带,诸如鲭、鲣等大宗洄游性鱼类,以及九孔、石花菜等水产类,更是比比皆是,海鱼捕捞资源堪称全台翘楚。
在宜兰之地,有一个名叫噶玛兰人的生番族群,一直延续到现代,是台湾少数民族其中一个重要族群。而在明末之时,他们自称卡瓦兰人,是宜兰县中,最为原始的土著民族,当然,他们也将是龙錾在宜兰定居时,将要面对的主要敌人。
龙錾随后,便令全军利用太阳尚未下山这段宝贵时间,将船内流民安排上岸,登上那海滩平缓又草木森森的龟山岛,搭建简易的帐篷,在海岸之处暂居。
之所以不再让他们继续住在船上,也是因为这一路上,那随船而来的流民们,很多人一时实难适应这般溽热潮湿之天气,其中多有生疾者,他们或中暑,或发烧,或拉痢,且又多有不服水土之老弱移民去世,故而,尽快让他们上岸居住,方可尽可能减少伤病人数。
毕竟从松江离开到现在,龙錾的人员病亡损失,已达近六百人,这还是在船上配上草药可随行服用的情况下。虽然亡者多为老弱,却也可见这番行程,对这些军兵与百姓来说,有多么不易。
更何况,若是今夜还休息不好,明天他的一众手下军兵,又焉有气力登上宜兰海岸前去探查。
明天的宜兰之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