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全体军兵与百姓,皆已是下得船来,全部在海滩之处,搭建简易帐篷,点爇蚊香,终于得以在陆地上,好好休息。
现在盛夏时节,虽有海风时时拂来,整个营地却是依然燠热非常,再兼蚊虫极多,一口下去,就是拇指大的一个肿包,更是令人难以忍受。
只不过,饶是如此,对于这一众在海路上饱受颠簸之苦的军兵与百姓,现在的陆地上虽多有苦处,却也比继续呆在船队受风浪之苦要强得多了。
这平静安稳的陆地,能给长期漂泊的人,以最大的安全感。
龙錾及手下一众弩兵,却是不敢与百姓一样放松休息,他们分成数班,每个几个时辰便交替放哨,以防龟山岛上出现异常险情。
说起来,这龟山岛,不过一个两里之大,岛上亦无人烟,在已然巡防到位之际,没有必然这般谨慎,但龙錾考虑到毕竟初来乍到,凡事还需稳妥一点,心下才是放心。
其实,他这般担心,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在全体百姓皆进入梦乡,且全体军兵虽在驻守,却已皆是睡意昏沉之际,那龟山岛中央的一处茂盛树,却有两双机警而阴狠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那些正在海滩上休憩的龙錾部众。
这两个人,乃是两名宜兰卡地兰族土番,是那老巢位于大霸尖山上那土番之王——大肚王的手下。
他们两人,原在宜兰龟山岛内树丛中追逐野兔,忽见得海有大批船只直直冲宜兰海岸开来,二人顿是大为吃惊,遂钻入丛林,密切观察龙錾一行船队的行动。
后来,这两人见龙錾一行船队,竟是皆停于龟山岛上,更是惊恐不已。遂连忙躲入龟山岛中央山头的茂密灌木丛中,紧张地观察来船一举一动。
二人看到,从那十余条大小不一的船上,总共下来了约数万的军兵百姓,更是吓得几乎不敢动惮。
这是什么人?
他们到底为何要来这里?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两名土番探子,满腹疑虑地观察到深夜,终于见到龙錾的一众部下,皆是安静休息了之后,知道现在是撤离的最佳时机,再不敢稍停,急急溜下岛来,乘着茫茫夜色,潜泳回了宜兰海岸。
龟山岛离宜兰海岸尚有数里之远,他这一路游泳,至上得岸来,二人已是十分疲累。不过,二人却是不敢稍歇,便是立即拔脚飞奔,直跑那老巢大霸尖山上而去,向那大肚王通禀消息。
而在这两名土番消失在西边荒野深处之时,龙錾等人,终于迎来了第二天的温暖阳光。
全体军兵与百姓,遂在海滩处埋锅造饭,一时间,炊烟袅袅,人声鼎沸,海滩上熙攘的人群,倒是给这块从未受到文明影响的土地,带来了难得的人气与生机。
饭毕,龙錾下令,手下两百名弩兵,五十名骑兵,以及三百名辅兵,一同乘上那艘作为副指挥舰的二号福船,离开龟山岛,前往那尚是海雾茫茫的宜兰海岸。
这台湾的天气,说来也怪,刚刚登船时,还是天气晴朗,天空瓦蓝,但船只快驶到宜兰海岸时,海风渐起,天空中开始堆积越来越浓密的阴云,更有雷声隐隐传来,似乎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从天而降了。
龙錾见天气忽变,心下亦是不安,不觉暗忖道,会不会等自已率部登岸后,这暴雨就会倾盆而至,而那些潜藏在密林深处的卡瓦兰土番,便要开始对自己进攻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盘亘于其心内,驱之不去。
上得岸来,见到面前那密密的草甸与树丛,这处从未有文明之地的人类到来的地方,仿佛是一道正等待解答的未知谜题。龙錾一行人,行动更加小心谨慎,一路小心前行,对沿路暗藏其中的瘴气喷口,以及那些大大小小,潜藏着不知多少鳄鱼的水潭,皆是小心地避开。
由于是侦查前行,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快,对于路上潜伏的毒蛇之类,也是及时打死或避开。
从登岸到现在,这一路行来,到现在为止,倒还是一切顺利,全军士气,亦是一片昂扬。
只不过,现在的天气,已是愈发阴沉,空中雷声隆隆,电光隐隐,漫天乌云象凶猛的巨兽不停翻滚,看起来,一场暴雨近在眼前了。
“快看!快看!这里有许多人骨头呢!“
来到一处用地势低洼的地方时,有眼尖的龙錾部下军兵,立刻看到,在这乱石与杂草的间隙,隐约可见许残碎的人骨,他们手指其处,纷纷惊叫起来。
龙錾见状,心下暗想,这些死人骸骨,应该是当地土番互相仇杀而留下来的,只是不知道是那些战死的卡瓦兰土著留下的,还是入侵此地的他处土番,遗留在此处的尸骨。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情况,自己这一路搜索行进到此,估计离那些正潜伏在该地的卡瓦兰土番,已是十分接近了。
这时,作为统军大将龙錾,毫不犹豫地下达了立即穿越穿过低洼地带,向前挺进到一处高地的命令。
暴雨就在眼前,如果自已不能及时在暴雨来临前冲出这一片低洼之处,那在暴雨这后,这处地方将会变得极其泥泞难行,松软的红泥地甚至会让自已这一众手下难以拔脚,足以将自已这数百军兵,全部困在山谷中动弹不得。
龙錾一声令下,全军将士,开始迅速地排成一字纵列,快速离开这处低洼之所。
在这低洼地中穿行,龙錾发现,随着前面的灌木树丛越来越密集,在这完全是原始状态林地中穿行,其实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这里的路状,比方才来时的道路还要难行得多,杂草乱石极多,全军军兵只能在这样差劲的道路上艰难穿行,而这低洼谷地的空气里,则充满了一股热带雨林特有的腐败腥潮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更让一众将士,情绪十分压抑。
环境恶劣,暴雨将至,全军将士行至此处,虽还在奋力跋涉,但士气却是明显降低了许多,很多人脸上,满是烦躁之色。
“加快速度!全军将士估辞劳苦,一定要争取在暴雨来临前,尽快通过这处低洼谷地!“同样艰苦跋涉前行,脸上沾满了泥尘与草灰的龙錾,向全军将士大声喝令。
全军将士齐齐发出一声喝喊,势如奔雷,每个人都奋起余力,愈发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只不过,这处低洼谷,长达二里有余,没有任何道路可走,只能由将士们刀砍手掰,艰苦地用人力造出一条路来,哪里会这么容易穿过。
就在全军在低洼山谷中艰难行进,到了离低洼谷地边缘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时,意外发生了。
手持顺刀,一路砍劈,在最前面开路的辅兵,忽然听到嗬啦一声闷响,地上的杂石乱草忽地陷了下去,竟然凭空露出了一个长达十来步的陷阱,陷阱中,插满了涂了剧毒的竹签。
最前头的四名辅兵收脚不住,惨叫着掉了下去,这些防护薄弱的辅兵,迅速被陷阱中尖锐坚硬的竹签扎了个通透,立刻抽搐着全身发黑死亡。
“操他娘,这帮狗杂种还懂得挖陷阱呢!咱们不小心,他娘的中了招了。“
望着在竹签上痛苦挣扎的那几名盾兵,率领辅兵前行的队长赵疤子,忍不住暴怒大骂。
“全军注意,小心绕过陷阱,继续前进。”见到这几名辅兵痛苦在陷阱中挣扎,龙錾心下亦是十分难受。
只不过,身为主将的他,知道自已现在乃是全军的主心骨,就算是遭受再大的伤亡,亦绝不能轻易流露出任何软弱的模样。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声霹雳,一道惨白的电光闪过,有如铜钱般大小的雨点疯狂砸落,滂沱大雨瓢泊而下。
那原本就杂草从生,极难行走的低洼山谷,在这如注如狂的大雨中,立时变成了一片再难穿越的泥泞沼泽。
原本就在艰难穿行的一众兵马,随着脚下泥地的迅速松软,顿时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巨大困境。
见到自已的手下兵马,在这瞬间就被困住,龙錾的脸色,愤怒得几近扭曲。
他娘的,自己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与其同时,他的心里,更有了极为强烈的不安。
战场嗅觉极为敏锐的他,几乎下意识地想道,现在暴雨突至,自已全军又深陷洼地,那对于一直潜伏的树林中的一众土番来说,无异是最佳的进攻时机。
“全体都有,就此摆成防御阵型,严防土番进攻!“龙錾抹着满脸的雨水,厉声大吼着下达了命令。
闻得此令,其手下一众兵马,立刻开始原地布阵,在这狭窄泥泞的山道上,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弩兵散阵。
这个紧急布防的盾甲阵,全体辅兵,人人将手中盾牌排在最外面,盾脚斜斜地插在地上,自己则半蹲于地,以肩抵盾,组成了一长条形的外圈守卫。
然后,在每一面盾牌上,都有一名弩兵,正在紧急地装填弩箭,迅速作好了击发的准备。
而龙錾和那五十名骑兵,则是居中指挥。这五十名骑兵,业已下马,人马合阵,将他紧紧地拱卫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