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吴驰身边跑出去很长时间,胡英雄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为什么会答应他?”
吴驰停了下来,气有些喘:“呼~当着常宁的面向我提出这个要求,我能够不答应他么?”
“去阻止灾民抢粮?就我们两个人?你是疯了吗?那些居心不良的家伙只需要在人多的地方到处吆喝几声,就会有成百上千的灾民跟风去粮仓抢粮。我能对付十个人,二十个人,可上百人呢?上千个人呢?到那时候我甚至都管不了你……你会被那些饿疯了的灾民撕掉的!”
吴驰盯着胡英雄的眼睛:“没错,所以我根本没打算去粮仓,那样一点胜算都没有。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混入灾民里面,揪出那些奸细,把这件事彻底给他们搅黄。”
胡英雄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走吧~”吴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先得想办法把自己打扮成两个灾民……”
……
两个人先是在路边找了一个胭脂铺子,悄悄潜了进去。
吴驰翻箱倒柜找出一些深色的妆料,把两个人整个脸上都画上了烟熏妆,然后再将一些尘土抹了个满头满脸,这回两个人的头部都变得黑不溜秋。
两个人又找到街边的两名乞丐,强行把自己的家丁服和乞丐的衣服来了个对调。
这回不仔细区分的话,应该没人能从灾民堆里把他们和别人区分开来。
问清了道路,两人从一家大户的草场里偷了匹马,一路朝着固县奔去。
固县离安丰县有五十多里路,由于吴驰根本不会骑马,胡英雄也不擅长驭马,两人一马行进的速度很慢,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找到了常府在固县的粮仓。
吴驰随便找了个马贩子十两银子就把马贱卖了。
两个人并没有去粮仓跟常府护卫碰面,而是直接围绕着粮仓附近开始转悠,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和安丰县这个郡会所在地不同,固县到处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的灾民。
地里没有收成,官府又限制他们流窜,只能往县城有粮仓的地方赶,看看能不能得到大户人家的施舍或官府的救济。
一路上到处是衣衫褴褛的灾民,大部分人都在倒头睡觉,只有少数人偶尔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向他们两个人。
……
又从一堆聚集在一起的灾民身旁走过,吴驰叹了口气:“我们的方向不对,那些被奸细蛊惑的灾民可能并不在附近。”
当灾民们被人蛊惑着去抢大户人家粮食的时候,他们的内心已经看到一个虚幻的未来,他们心中有对雪白的稻谷的无限渴望,绝对不会是这么一种茫然空洞的眼神。
“抢粮这种事情一定是蓄谋已久的,现在他们已经开始行动,应该不会拖很长时间,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这些灾民,就阻止不了他们。”
吴驰眼珠一转,朝着灾民们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他就从一个满脸花白胡子的老汉口中问到了今天会施粥的大户名字。
吴驰看了看太阳,今天午时席老爷会在席府大门口施粥,申时唐老爷会在唐府大门口施粥,我们到时候去那里看看,会有很多灾民去吃粥,我们应该可以在那里打听到线索。
一晚上都没有睡觉,这会儿两人哈欠连天,再也扛不住,干脆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沉沉睡了一觉。
胡英雄的生物钟一向很准,快到午时的时候自动醒了过来。
然后他一脚把正在打着呼噜,流着口水的吴驰踹醒了。
……
两个人问了路,就往席府的方向赶去。
快到席府的时候,吴驰目光被路旁边一个铺子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间裁缝铺。
铺子里门口站着的一位年轻姑娘,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留仙裙。
与常府的燕服不同,这件留仙裙颜色异常鲜艳——以这个年代的染色工艺来看,很难看到这么色泽如此靓丽的布匹;这件燕服的造型也与其他服饰略有不同,一处两指宽的束腰恰到好处的衬出姑娘的芊芊细腰和TUN部线条。
在这个保守的年代这种服饰可以算得上大胆了。
吴驰突然就不走了,慢慢踱到裁缝铺门口。
这姑娘本是做活累了,站到门口歇歇的,突然发现一个皮肤黝黑,头发蓬乱,穿着破破烂烂的男子靠了过来,盯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
姑娘被吴驰看得心里发毛,立马就火了:“你这臭要饭的,看什么看?”
吴驰先是一愣,然后坦然,被姑娘骂说明自己的扮相还是挺成功的。
“臭要饭的,被骂了还不走?”裁缝铺子就在大街上,光天化日的,姑娘可不怕有登徒子会行不轨。
胡英雄这会儿也走了过来,有些疑惑地四处看看。
吴驰冲那姑娘笑了笑:“在下想要买姑娘身上这种裙子。”
姑娘先是一怔,以一个专业裁缝的眼光认真打量了吴驰一番,心说刚才没仔细看,这灾民还不知道是乞丐虽然脸黑了点,五官倒还长得挺俊俏的,虽然穿着破破烂烂,可这身形委实不错。
看吴驰颜值身材不错,这姑娘语气就有些缓和了:“走吧走吧,我这裙子可不是你买得起的。”
吴驰执意要问:“姑娘不妨开个价呗。”
姑娘虽然很疑惑,还是开口了:“十两银子。”
吴驰笑笑:“这布料色泽的确鲜艳,但恐怕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褪色吧?”
吴驰并不了解这布料的染色工艺,但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个年代受染料和染色条件所限,布匹的色牢度不可能很好,而颜色越是鲜艳的布料,色牢度一定越差。
姑娘一听这话,再看吴驰眼光就不一样了,一阵沉默之后:“你若是诚心要买……六两银子,这是我的底价了。”
“成交,我要一件……和你身材差不多……可能比你身形还要略微高一些的……大概多久能好?”
这种留仙裙和燕服差不多,都是宽松衣服,没有什么大码小码的分别,唯一的区别在于女子腰身粗细——正好裙子上有根束腰,这个问题也解决了。
“你等着啊,我这衣服做了三件,现在就有。”姑娘转身进去,过了一会儿拿出一件留仙裙,摊在桌上给吴驰过目,吴驰略微查看了一下工艺,觉得还行。
“英雄,掏钱!”
姑娘匪夷所思的看着另外一个穿着破烂的家伙,拿六两银子出来就跟掏六个铜钱出来一样,然后随意地把钱丢在桌上。
姑娘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还是把裙子包好交给了吴驰。
既然出来一趟,总要带点东西给常宁,这种留仙裙她肯定会喜欢……
吴驰走了没几步又停住了,眼珠一转,他又走了回去。
“姑娘,你刚才说,这裙子还有一件?”
姑娘点点头,不明白吴驰想要干什么。
“那一件也卖给我吧~”吴驰一转头:“英雄,掏钱……”
……
胡英雄走在路上一直偷瞄吴驰,欲言又止,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道:“哥……你这意思,想脚踩两条船?”
吴驰正色道:“咳咳~大丈夫妻妾多些不是很平常的事么?”
“常宁的爹是常府主,绝对不可能让常宁嫁人做妾……至于灵燕姑娘么……上次我看到珠儿姑娘头上戴着一根珍珠琉璃簪,这簪子少说也得值十多两银子,一个侍女都能戴这么贵重的簪子,灵燕姑娘的身份可想而知,你觉得,像她这种不凡的女子,有可能嫁给别人做妾么?”
这个年代大户人家奉行一夫一妻多妾制,所谓三妻四妾是后来的说法,同时三妻中也只有一个是正妻,其他偏妻、下妻等的地位并不比妾高多少。
吴驰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胡英雄不依不饶:“哥,我告诉你,你这是在玩儿火……”
……
两人赶到席府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好些灾民围在一旁了。
席府门口早已架起一只很大的铁锅,铁锅上盖着一个木头盖子,下面柴火烧的正旺,米香味从木盖里飘了出来,惹得旁边等着施粥的灾民不自觉的咽着口水。
瞅着差不多到点了,派粥的汉子喊了一声:“席府施粥拉~”说着掀开了木盖,拿出一只大勺放进锅里搅了搅。
早就等在一旁的灾民立刻围了过去,把席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吴驰和胡英雄也顺着人流往大锅的方向围了过去。
几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努力站在锅前推搡着人群,嘴里喊着:“不要挤,不要挤,人人有份,人人都有……”
不停有碗从两个家丁的缝隙中伸进去,努力地往派粥的汉子手中塞。
派粥的汉子接过一只碗,打上粥再递回去,然后这个灾民像抱着幼儿一般用双手紧紧护住手中的碗,挤到外面去了。
吴驰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脸色有些难看了。
若是大家都自觉排成一队,他可以很从容地从旁边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像自己这种怀有某种目的人的表情、举止行为当然会与众不同。
可现在这个情况,自己就像置身早上7点半从徐家汇开往人民广场的地铁……这种情况下转个身都费劲——身旁的每个人都眼中冒着光,奋力往前挤搡,吴驰哪里还有机会观察周围有没有什么人不对劲?
吴驰快被人挤成肉酱了,心里愤愤不平:要是有朝一日我当了官,一定要把你们这些不排队的家伙吊起来打……
吴驰和胡英雄的注意力一直在抢粥喝的灾民身上,并没有刻意往前挤,但他们虽然不动,在后面灾民拼命推搡下,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往前挤,终于被挤到了铁锅面前。
轮到吴驰了,负责派粥的汉子看他两手空空,回头拿了一只碗,先是将勺子一把伸到锅底,然后再慢慢舀了出来。
汉子将碗递给吴驰,嘴里说道:“吃完了把碗放回桌上去。”
虽然大部分灾民都会自己带碗,但也有少数没有带碗的。
席府考虑得很周全,他们准备了几只碗,没有带碗的灾民可以用席府的碗喝粥。
吴驰点一点头,把碗举得高高的,挤出了人群。
吴驰低头一看,这白粥并不算稀,另外粥上面还飘着好几片菜叶——绿色的新鲜的菜叶。
看来这个席老爷还是挺有善心的,比起常坤这个富得流油的黑心老家伙可是善良太多了。
这时候旁边一个灾民已经喝完了碗中的粥,然后又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将碗舔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他把碗往桌上一放,走到一边去了。
这碗等会儿就会被拿起来再盛一碗粥给下一个灾民喝了,绝对不会有人洗的。
灾民们当然不会介意,饿的连树皮草根都啃的时候,谁还会嫌弃别人的口水呢?
吴驰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碗,心中一阵恶寒,有股要吐的感觉。
胡英雄也看看手中的碗,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旁边一个瘦小的老头看见吴驰拿着手中的粥半天不吃,立马靠了上来:“小兄弟,这粥你若是不喝,可否让给小老儿?”
吴驰一怔,把粥碗递给了老头。
老头立刻把碗拿到嘴边,不在乎粥烫不烫嘴,边吸着气,边三口两口把粥喝光,然后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将碗舔了个一干二净。
胡英雄也把粥碗让给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
吴驰心中突然一亮,如果说这里有奸细混进来想要蛊惑灾民的话,恐怕他也喝不下这碗口水粥吧?
……
盯着人群看了一会儿,吴驰的目光停留在一个身高和自己相仿的汉子身上不动了。
他也没有喝掉席府施的粥,而是把它丢给了旁边一个少年。
这汉子穿着虽然破烂,但衣服破洞上露出来的胳膊比自己还白。
吴驰注意到这汉子目光闪烁,不停主动和旁边的灾民搭讪,心中一喜:就是你了!
这时候胡英雄和吴驰对视一眼,看来他也发现这个汉子不对劲了。
胡英雄若无其事凑过去听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吴驰小声问:“听到些什么?”
胡英雄摇摇头:“太吵,我不敢靠的太近,没听到什么有用的。”
吴驰点点头:“不管他,等会儿跟着他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