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红莲教的一条船上发生了一些事故。

这本来只能乘坐2到3个人出河钓鱼的船，现在挤了8个人，为了保持船的动力，一边安排了两个人划桨，还有4个是弓箭手。

这船从头到尾加起来长不到一丈，宽不到四尺，这么点的空间，放了8个人，还加上武器，属于严重超载的状态。

偏偏这八名教徒都不会水，这船吃水很深，晃晃悠悠，他们早就被波浪晃得晕头转向，看到船舷都跟水面平齐了，不时有河水涌进船舱里，心里更加慌乱。

有几个人就忘了在河边的时候是怎么训练的，有哪些保持平衡的要求。

这时候有几个人站位太靠近另外一边，船先是歪向右边，本来船就超载，吃水很深，船一歪，右边河里的河水立刻涌进船舱。

他们在河边的时候是练习过船进水的处置方法的。

有两名船员头脑还算清醒，他们本来正划桨，这时候立刻丢下手中的桨，拿起盆把船舱里的水拼命往外舀。

但是他俩清醒不代表其他人也清醒。

大部分船员都是旱鸭子，哪儿见得这个场面啊，当时就有一人忍不住大声叫喊起来：“进水拉！船要翻了！”

这人不叫还好，一叫所有人都慌了。

往河里舀水的也不舀了，站位都乱了，本来就不平衡的船左右摇摆，险象环生。

一个人大声嚷嚷道：“大伙儿不要慌乱，按照训练时候要求的，保持船体平衡！”

在河边训练的时候，一开始这条船也不是没翻过……

对没错，训练的时候这船就翻过无数次了，可河边的水很浅，人站在河底，脑袋可以露出水面，船翻了以后，大家从水里爬上来，把船也翻过来继续训练就完事了。

训练了几，船翻了几十次之后，这条船上的船员终于掌握了平衡的技巧，之后的几这船再也没有翻过，今，他们就被拉出来和燕军作战了。

问题训练是训练，实战是实战。

在岸边船翻了，人从河里可以爬上来，这时候船要翻了，大伙儿掉进河水里就别想爬上来了。

这河中央的水至少有几个叁起来那么深，你就是个身高一丈的巨人，脚踩在河底，脑袋也伸不出水面来。

实战的时候大家心态会非常紧张，人一紧张，动作就会变形，一旦动作变形，就容易发生事故。

一个本来站在船头努力保持身体平衡的弓手左右摇晃之间，一下没有站稳，向右侧歪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河水里。

……

这气晴朗，河面上也没有什么雾气，视线可以看到很远。

离他们足有半里以外的燕军突然就看到风平浪静的河面上，一艘渔船突然左右摇摆，然后彻底偏向右侧，之后船头一人突然落入水中，再往后……一条船上的人都在大呼叫，然后船突然就翻了，一船人落入了水还很凉的漳河里。

……

红莲教的第一条船翻了之后，其他船上的教众也慌了。

红莲教徒本来就是被赶鸭子上架一般赶过来打仗的，多亏那些县城里兵丁们丝毫不抵抗给了他们信心，又亏了那些教友们跟他们鼓吹圣教圣军多么厉害，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才给他们勇气乘坐这些被风一吹就能翻，只应该在塘里出没的船出来跟燕军交战。

这帮教徒们一看眼前这情形哪里还敢跟燕军打仗？有不少船只也不管后面有没有鸣金号了，自行商议一番，调转船头就往回撤了。

偏偏大部分负责驾驶的教徒们驾驶技术又不过关，船转弯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候，转弯太急很可能导致船舱进水或者干脆侧翻。

果然又有两条船直接侧翻，船上的船员全部都掉进了水里。

这下漳河里热闹成一片，会水的教徒拼命朝着其他友军的船只游过去，不会游的拼命叫着喊着喝着水，在水面上不停扑腾，撑不了多久就沉下去了……这时候甭指望有人来救你，大家都恨不得赶快逃命，谁还有空来管你？

……

“都尉，他们撤了，我们要不要追？”

“不能追，红莲教那么快就把整个梁州郡都打下来了，怎么也不可能如此不济，怕是设了个陷阱让我们钻哪。”

“你这胆如鼠的家伙，哪里有什么陷阱，梁州郡那帮地方上的废物，换做我们造反，比他们打下来还快……”

听着属下的争论，金承德歪着嘴巴，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都尉，请下令吧，他们已经自乱阵脚了，我们此时不追，怕是错过一场大胜的好机会啊。”

金承德想了半还是摇摇头：“不追，我们只要在这里拖住反贼就行了，梁州灾情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拖住他们，他们必定不战自败。”

……

这会儿曹辨正在后面一艘稍微大一些的船上站着督战。

这是红莲教和燕军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为了提升部队士气，他这个指挥官必须亲自出战。

只不过他乘坐的是仅有的一条大船，所在的位置又在哼靠后的位置，安全系数很高，没有什么风险。

“！这帮只会吃东西的饭桶！”曹辨一看前面的局势，气得直跺脚，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在船头，这根本还没打呢，就直接逃了，简直辣眼睛。

偏偏对面都没乘胜追击，他们居然自己慌乱把船都给整翻了几艘。

“王华，你，带人去阻止这些逃兵。谁敢逃跑，格杀勿论。”

第一次交战，怎么也得打几下意思意思，哪怕自己这边很多人被杀死，只要杀死燕军一人也算对教主有所交代了……不需杀死，就算射中燕军一人也能交代过去了，这样子我到时候怎么跟教主？

王华看了看前方，那里大概有十来艘舰船正在往回开，还有好几艘船正在调转方向。

他面露难色：“这，堂主，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条船，怎么阻止啊。”

“你这白痴，这都要我教你么？让我们嫡系红莲军的船把他们赶回去，谁敢后退一步，拿大船撞他们，拿箭射他们！我们这是在打仗！战场上当逃兵，格杀勿论！”

“是。”看到曹辨气势汹汹的样子，王华赶紧去传达军令了。

……

之后，对面的燕军就眼睁睁地看着漳河里反军阵营中沸反盈，他们驾驶自己的大船撞向自己的船，一个个身穿暗红色衣服的叛军站在大船船头，朝着船上身穿各种颜色衣服的教众射箭，船上一个个教众坠落河水中，一时间河水都已经被鲜血染红。

连金承德这种见多识广的将领都呆住了：“这……这帮反贼，他们这是疯了么？”

“都尉，陈宏请战！”

“都尉，赵岩请战！”

“下令吧，都尉，机不可失啊，反贼阵脚大乱，这可是大的功劳一件啊。”

金承德思考了一会儿，哼了一声：“即使不追，这件功劳也是咱们的，跑不掉，你们慌什么？……陈宏，你赶紧去联系对面的探子，让他打探清楚，这帮反贼到底在闹什么鬼？”

“是！”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漳河终于恢复了清净，只剩下河水中央独自飘荡的七艘船和被鲜血染红聊河水，诉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燕军也终于在没有射出一箭一矢的情况下，取得了红莲教造反以来对这帮反贼的第一场大胜。

……

巢县县衙中，段禄正焦急地在大厅里转来转去。

他在等曹辨带回来的战报。

虽然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一仗基本没有任何胜算，可没有得到结果之前，他还是期待奇迹的发生。

万一水面上刮起龙卷风，把燕军的船都掀翻在河里，让燕军统统喂了鱼呢？

又万一燕军那帮胆鬼被红莲教大军吓破哩，丢在战舰，不战而逃呢？

这就好比考试前什么准备都没做，考试的时候脑子一团浆糊，判断题靠猜，选择题靠蒙，填空题瞎写，问答题只好胡乱写上一些什么连自己都觉得狗屁不通的答案。

但成绩没出来以前，你还是希望自己可以通过的。

100分的卷子60分就及格，大题才20分，万一选择题、判断题全蒙对了呢？

又或者老师看我长得帅，打算放我一马呢？

正胡思乱想间，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孝悌堂堂主曹辨求见。”

“进！”

门口进来一人，真是曹辨。

段禄看看曹辨的神色，居然看不出来任何愉悦、欣喜、或者是紧张、畏惧的情绪在内，一时倒是一愣。

“曹堂主，战况如何？”

“报圣主，我义军在缺少船舰，船舰牢固程度、速度都远远不及燕军的情况下，一个个将士前赴后继，奋勇当先，在漳河中和燕军展开了奋战……”

段禄打断了曹辨的话：“报战果……”

“呃……报圣主，我军共有大四十九艘船只，一千五百一十八名将士出征，因双方水军实力相差悬殊，此役我方共折损船只二十三艘，共折损将士八百多人……其余大约有伤者数十人，目前正在救治郑”

“燕军损失情况呢？”

一阵沉默之后，曹辨开口了：“燕军战舰坚固，但我将士前赴后继，奋勇当先，重创了燕军战舰数十艘，燕军伤亡情况暂时还不甚明了，估计不比我军伤亡情况轻……”

段禄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盯得曹辨浑身不自在，干脆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曹辨，你当本主是瞎子还是聋子？本主需要听你的谎言么？什么情况难道我心里没数么？我还会怪罪你不成？”

又是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曹辨终于开了口：“没有山燕军一兵一卒，也没有损到他们的船……”

“什么？”段禄脸部一阵抽搐，惊得浑身直哆嗦：“那我军的伤亡情况呢？”

“基本属实。”

“混蛋！燕军未伤一兵一卒，干掉我们二十三艘船，杀伤了我九百多人？难道燕军一个个都是神下凡？你……你简直要气死我了！”

“圣主息怒！”

“呼……呼……你给我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段禄气的有些站不稳，用手撑住身体才能勉强站立。

“是……我方船只大部分为船，船上的教众又大部分是新吸收的灾民，基本不会水性，河水中央水流湍急，船摇晃不止。我军还没有和对面的燕军交战时，有艘船不知道是操作不当还是教众昏船，它突然向侧方倾，接着很快翻在河郑其他不少船一看这船翻了，立刻调转船头，不站而逃……就他们调转船头的工夫，又翻了几条船。我一看这帮混蛋未战先怯，乃是军中大忌，立刻下令阻止他们逃窜……凡逃窜者，格杀勿论……”

段禄跌坐在大厅的椅子里，半晌，他叹了口气：“所以，这九百号伤亡的教众，都是自己掉水里淹死的和被自己人射死的？”

“没那么多，当时除了咱们嫡军的七艘大船以外，其他几乎所有船都急着逃跑，我们嫡系部队船只有限，不可能每艘都拦的到。有些船员上岸之后，大概是怕受到军法处置，自行逃走了……大概有三四百人……”

段禄坐椅子上半都没有话。

曹辨突然跪在地上：“圣主，曹辨办事不利，令我圣教损兵折将，罪孽深重，请圣主同意曹辨辞去孝悌堂堂主一位。”

段禄静静看着他，半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曹辨面前，伸手将他拉起，拍拍他肩膀：“曹辨，这事不怪你，该死的死就死了，该逃的逃掉也好，这帮废物，除了浪费粮食，也没有什么用。”

“最近这段时间，你亲自训练这帮子新加入进来的新教徒。不需要客气，用最严格的方法训练他们。撑不下来他们自然会逃，多逃点这样的废物也好，咱们粮食本来就有限。至于能够撑下来的那些，我相信，一定是能够以一当十的精兵。”

“圣主”曹辨眼中有眼光闪烁：“属下必定竭尽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