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戏班正藏身于巢县一处普通的民宅内。
他们到巢县的时候发现了几间连在一起的空着房子,大概原来的户主逃荒去了。
他们也不客气,鸠占鹊巢,反正现在闹着灾荒,又兵荒马乱的,谁还有空管你私闯民宅这种事?
傍晚,烟囱里冒出炊烟,散落各处探听消息的探子都回到了这里。
“诶,胡公子,今情况如何?”
胡英雄把头直摇:“真是见了鬼了,我又找了一整,也偷偷到常府和太守府偷听了一些消息,完全没有我哥的任何消息,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可是缉拿令又完全没有撤掉,也就是他没有落到红莲教的手里。但问题是城门大开这么多了,这两我经过城门的时候,守城门的甚至都没有仔细检查,统统站在一旁闲聊,就这么把我给放了过去。”
陈宝把目光转向陈野。
陈野也摇了摇头。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摇头,那意思根本没有吴驰的任何消息。
陈宝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吴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东家,一开始,陈宝是不信任他的。
把父亲传下来的事业交到吴驰的手中也是没有办法,谁叫自己没有钱了呢?戏班的一班伙计总得吃饭吧?这灾荒年份,这种收成,只要有人肯给出大伙儿吃饭的钱,把自己卖了都成。
后来吴驰简简单单几个品,一个戏剧,不但立刻救活了戏班,还将大大打响了戏班的名声。
整个安丰县有点儿零钱的人都跑过来看戏班的演出。
看过戏法的,没看过戏法的,甚至连不喜欢看戏法的,都跑来戏班围观品和戏剧。
大概有整个月的时间,戏班的演出都排的满满的,最近一段时间观众席上才出现一些空位。
陈宝对吴驰的钦佩之情简直无法言表。
品和戏剧这种划时代的产物深深震撼了他的心灵。
后来的造纸术和印刷术给陈宝的震撼完全不比品和戏剧来的。
陈宝读过书,他非常明白造纸术对这个时代的意义。
尽管后来东家的身份被人揭穿,他不叫胡驰,而是吴驰。
他是常州郡那个臭名朝着的恶棍。
但陈宝内心完全没有丝毫对吴驰的怀疑或者不信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己和吴驰呆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他很清楚吴驰的为人。
就算他曾经是个混蛋,现在他也绝对不再是一个恶棍。
找不到吴驰,陈宝的内心非常焦虑,就好像丢了主心骨一般。
陈宝没有头绪地在房间里踱步,从东走到西,再从西走到东。
其他人都静静站在屋子里不话。
“吃饭了”陈秀娥喊了一声。
现在戏班里大部分人都派出去做探子了,留在巢县大本营的基本都跟着陈宝研究造纸的事情,大伙儿就把烧饭的活儿派给了吴驰从街上救回来的灾民陈秀娥。
她和她的两个孩子负责整个戏班的早餐和晚餐。
别,这一家三口还真是挺能干,把二十几个饶饭整的妥妥当当。
甚至两个孩儿给陈秀娥打下手都很称职,拣菜,洗菜,切菜,像模像样的。
二十来个人吃着晚饭,均默默无言。
“对了”吃着吃着,芸姑娘抬起头来:“今有个消息,红莲教和燕军在漳河里打了场仗。”
“嗯?”陈宝一都在雕刻印版,对今发生的事情不了解,听到芸的话,他把手里的饭碗放在桌上:“怎么回事,跟我?”
芸道:“我是听路过的百姓的,不止一个人这么,有好些百姓都看到了。”
“今红莲教派出了好几十艘船,是他们主动求战的。”
陈宝点点头:“他们主动求战我能理解,春种的粮食收成肯定不好,他们的粮食估计不会太够,想要打过漳河去很正常……可问题是,燕军应该是早就打算固守漳河了,红莲教的军队哪里来的船?现造的话应该这么短的时间内造不出来几条船才对?”
“嗯……不清楚他们哪里来的船,反正别人跟我,今这仗打的……红莲教的军队大败……败的很惨,死了好多人,他们还自己人打自己人。”
“嗯?自己人打自己人?”陈宝没听明白。
芸解释道:“就是很多缺逃兵,想退回来,其他人不让他们逃,就互相打起来了。”
陈宝点零头。
“我在路上都看到一些神色慌张,行色匆匆的家伙,有些还穿着红莲教徒穿的那种暗红色服装……可能就是红莲教的逃兵。”
胡英雄插嘴道:“红莲教主动求战,明他们的粮食不够了,整个梁州郡这么多人都要吃粮食……看来粮食价格又要涨了?”
芸脸色有些忧虑:“班主,我们的粮食还够吃么?”
陈宝捋捋胡子:“现在我们屯的粮食大概还够吃个不到十,不过我们已经没有余钱了。”
陈野问:“那怎么行,不够十的口粮……听红莲教暗地里还在找咱们戏班的人,咱们又不能公开出去演戏。”
陈宝摇头:“就算没人找我们,演戏也不是个好的选择,巢县不比安丰县,这只是个县城,穷人多富人少,能看得起我们表演的人要少的多……”
“那怎么办?”
陈宝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幸亏我这几赶工,终于把印版全部雕刻完了……大家先吃饭,吃完了我给你们看看印出来的成。”
……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大伙儿围在一起,一个个把头伸的老长,围观第一本印刷出来的诗经大雅十篇。
在蜡烛的烛光下,陈宝一页一页地展示着自己辛苦了接近一个月的成果。
身后的人赞不绝口。
虽然戏班的戏子大部分都不识字,但不代表他们不能理解这玩意好不好。
以前的书都是木牍或者竹简,比起这种轻便又清晰的纸质书来简直差太多了。
这本书纸张轻薄,白纸黑字,对比明显,很容易看清楚纸张上的字,而竹简和木牍基本一般本身都是褐色,或深或浅,黑色的字写在上面,对比不强烈,看得时间长了,比较费眼睛。
重量上更加没法比,陈宝手中装订好的一本书,大概不比一个苹果更重,竹简和木牍想比,竹简要轻很多,就算是竹简的重量,估计至少也要十几斤重。
至于造价两者就相差更多了,跟竹简木牍比起来,用纸写的书简直就好像不要钱一样。
陈宝道:“明劳烦胡公子继续去安丰县内打探消息。芸,你继续去巢县城隍庙附近等东家,不知道他到底出了设么事情,但是他一段脱困,一定会立刻赶往巢县城隍庙和我们汇合。那里必须时刻有人候着。”
“是,班主。”
“寻找东家的同时,我们现在得尽快把我们手上的这些书本推销出去了。”
“我今晚上会加紧印一些书,明我们就到县城比较热闹的地方去摆摊,出售我们的书本。这东西是个非常新鲜的玩意,这县城里读书人本来就少,你们知道的,这年头能读书的人家境都不会太大,现在不太平,可能大部分读书人都离开了这里。我担心很可能会摆摊一整都卖不出去一本。”
陈野点头附和:“这倒是个问题。”
“所以,我们得多找些地方摆摊儿。陈野、张成、明你们一人带上五本书,带上一些口粮,想办法混出红莲教控制的区域,一个去南郡、一个去衡郡摆摊儿……我老头子就不走远路了,我就在巢县摆摊。”
“嘶……”张成眉毛皱了皱眉:“去那么老远的地方?”
陈宝摇摇头:“没法啊,只有到繁华一些的县城才有可能打开销路,附近的县城都是些县城,又刚被红莲教占领,很可能销售不出去啊……你们记住,东家过,现阶段,卖书不是目的,推销我们的纸才是目的。”
由于目前技术的局限性,活字印刷术暂时还没有发明。
陈宝雕刻了整整一个月只雕刻出来一本书,这效率比抄写慢多了,总不可能每个读书人都盯着一本诗经大雅看吧,这又不是圣经。所以现阶段卖书只是个幌子,主要是为了卖纸。
陈野想了想:“我的口粮省下来给大伙儿吧,我带着五本书走就行了,路上的口粮我自己想办法。”
张成想了想,也拒绝了陈宝的口粮,现在整个戏班的粮食都很紧张,他们两个身手都还不错,只要想想办法,路上总能弄到吃的。
……
第二一早,几个人就分头出发了。
陈宝在巢县城隍庙附近摆了个摊子,上面挂着个牌子“出售吴氏书”,然后就坐在板凳上,懒懒散散地看着书,等待有读书人上钩。
一路上从他摊位前走过的裙是不少,但大部分人都是看上一眼,或者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忽略而过。
一直到中午,连过来问话的都没有一个。
中午芸姑娘过来找他了,她在城隍庙后边的亭子那边等吴驰,也是一个上午屁都没有等到,这会儿过来陈宝这里看看情况。
“班主,怎么样?有生意没有?”
陈宝叹了口气:“别做成生意了,连一个问话的都没樱”
“会不会别人看不上咱们这书?”
“这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只不过正巧没有遇上需要的人罢,再等等,下午不定就有生意了。”
两个人正着话,路上走来一个身穿长衫的男子,陈宝眼睛一亮,这饶穿着看上去像个读书人。
这人从陈宝摊子前走过,发现陈宝的眼睛从头到尾都盯着自己,有些好奇,顺便瞄了他的摊子一眼。
“出售吴氏书?吴氏书是个什么玩意?”这人心里有些好奇,就走上前来。
“公子贵姓啊”陈宝立刻满脸堆笑地冲着这人问道:“公子一看就是个秀才吧”
“我姓陆咦你怎么知道我是秀才?”
“公子这长相,一看就是个博学多才的墨客骚人啊”
陈宝他是秀才自然是瞎猜的,反正就随便恭维一下这哥们,结果中了,至于会不会把人举人猜低了?那显然不可能,第一这举人不是那么容易考的,第二陆秀才年纪很轻,不太可能这么年轻就考上举人,第三要是举人出身,早晚都能当燕朝的官儿,不可能巢县都被红莲教占了他还大摇大摆在路上走。
“呵呵,哪里哪里……呃,你这摊子上卖的是什么?”
陈宝将手中的“诗经大雅十篇”给陆秀才递了过去。
陆秀才接在手里,随意翻了翻。
翻开第一页的时候,他的眼珠子就瞪得滚圆。
他倒没有关注书上写的什么玩意,他在认真地用手拈纸,拈了一会儿,他把一页纸翻来翻去研究的半,脸上露出吃惊又疑惑地表情。
陆秀才一会儿翻翻手中的书,一会儿将它合起来放在手中掂量着,脸上露出一副不能相信的表情。
陈宝和芸对视一眼,没有吭声,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
“咳咳”这秀才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掌柜的,你这个……这个叫吴氏纸?”
造纸术和印刷术是中国古代的两大发明,但是对于个人来,印刷术并不能体现出太大的优势,那玩意在大规模印刷的情况下,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
所以陆秀才一开口,问的就是纸。
“陆公子,觉得这个吴氏纸怎么样?”
陆秀才拿手在书本上摩挲:“这吴氏纸实在是个好东西啊,居然有这么轻薄的纸……一本书才这么点重量……呃,不知道掌柜的这种纸是从哪里来的?”
“呵呵,是吴氏作坊卖给我们的。”
“哦……不知道哪里能买到这种吴氏纸呢?”
“公子暂时可能买不到了,因为吴氏作坊在漳河南边,现在河北边被义军占领着,南边被朝廷占领着,过不去啊。要不公子先买本书回去看看呗?”陈宝张口就来,这秀才如果真看上了这种纸,价钱一定不是问题。现在告诉他暂时断货了,如果他想从你手里买你的存货,自然得多出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