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我的妻,姓章,名龄歌。(1 / 1)焱淼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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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我而来的桂儿搀扶住我,轻声而问:“公主,可是回宫?”

我摇摇头,继续而前。

人都道宁长欢死了,唯我坚信,他依旧活着。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曾见他尸首,如何让我去信,他已然死了?

那一年,我方十三,那唇边笑意,便被那黄沙淹没,消散不见。

我拦了父皇于我的再赐婚,守着那一盒桃花胭脂,日复一日地去等,去寻。

我寻遍大江南北,踏尽千山万水。

我去了漠北,冷风吹扬沙石呼啸,埋却前尘事。

我去了岭南,崖山陌上花开正艳,于刹那凋谢。

我去了西京,繁华街道熙熙攘攘,余我唯孤寂。

我去了盛东,明日攀爬周而复始,逝了好年华。

收到五哥来信的时候,我正留宿在一间小小的客栈之中。

客栈很小,且简陋。外头在下雨,里边也滴滴答答落着水。我挤那昏暗狭小的厅堂里听那些南来北往的避雨之人,说着闲话,打发时光。

有人说:“这才平静了多少日子,怎的又打起来了?”

有人说:“这日子不安生,能活着便算好了!”

有人说:“这一回,不知又要打多久了。”

……

我挤在人群之中,寻常得就如本来便是他们中的一员。

无人相信,满身沧桑,风尘仆仆的我,会是大商的公主。

不过一年的时间,我铅华洗尽,与从前的苏月凉,判若两人。

桂儿将五哥的信递给了我,我懒懒打开,却是一震,他信中寥寥数字,看得我泪流满面。

他说,他找到了宁长欢。

我扬鞭策马,赶到边塞的时候,战事正紧,空气中弥散着血腥之气。可我,早不若曾经娇贵的天之骄女,我风尘仆仆地闯入五哥的军帐,喘着粗气问他:“宁长欢呢?”

五哥该是能瞧见我言语之间的迫切,可他却那样耐过性子,走至我面前,她将我被汗沾湿的鬓发拢入耳后,却是说:“月凉,五哥许久未见你,如此由衷的笑容。”

我后知后觉,察觉嘴角笑意,目光灼热,复问于他:“宁长欢呢?我的长欢哥哥呢?”

可我嘴角方始绽开的笑,在见到宁长欢的刹那,消散无踪。

他站立于我面前,言语冷若淬了毒的刀子,一句一句,扎在我心间。

他说:“我叫贺子尧,早已娶了妻室,我是大晋最好的将士,如今被你们大商所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呆呆瞧着他,伸手,想为他拭去额间汗珠,一如从前。

他一步而后,我手触了个空,终是缓缓垂落。

我尤是记得,他同我说:“月凉,此生,我宁长欢的妻子,只会是你。”

我耳畔却回响,他话音清晰:“我叫贺子尧,早已娶了妻室!”

或许,人有相像,仅此而已。

可为何,我能看见他左耳后的那点黑痣,那是宁长欢天生的胎记;我能看见他左臂弯的那抹伤痕,那是宁长欢儿时顽皮,树上摔落所致……

可是,他说他叫贺子尧。

我摇头,予他而言:“宁长欢,你是我大商最好的将士,亦会是我未来的驸马。”

我絮絮叨叨许多许多,可他依旧漠然凝视过我,未了,他说:“在下何德何能,值得你们大商费尽心力去游说?”

我逃跑般离开宁长欢,或许是该叫作贺子尧所囚的军帐,心底有口怨,无处宣泄。

我曾以为,待得我知晓他依旧活着消息的时候,待得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我能像幼时一般紧紧拉住他的衣袍,柔柔弱弱地唤他一声“长欢哥哥”,这些年的委屈、辛苦会全然消散。我依旧能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无人可知,再相逢,会是这般模样。

我再未踏入过贺子尧的军帐,只将自己躲藏起来。我甚至想回到从前找寻的日子,至少那时的我,心怀希望,而不若现在,前路漫漫,却已经看不分明。

五哥心疼我,将贺子尧绑了严刑逼迫……

桂儿将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翻身下褥,着急得连穿鞋都顾不及。

边塞的沙地不若宫内的石砖平坦,没几步脚心硌得慌,步子缓了下来,桂儿追上,替我穿了鞋,心疼说道:“公主,你脚上都流血了,疼不疼?”

足心被割裂,血染就了薄薄的足衣,如何能不疼?可我更疼的,是我的心。

我一瘸一拐走至关押贺子尧的军帐,听五哥话语激昂:“看样子,我们是对你太好了!是不是非要割了你的脑袋,你才能记得从前的事情?你是大商驸马,何时竟成大晋将士?宁长欢,月凉心疼你,本王可不会……”

我听到皮鞭抽到皮肉之上的声响,浑身一震,慌忙闯入。

他的身上,已是斑斑血迹,可他依旧牙关紧咬,一字一句:“我说过,我是大晋最好的将士,我的妻,姓章,名龄歌。”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章龄歌的名,浑身血液仿若凝固。

五哥同我说:“月凉,他再也不是你的长欢哥哥了!”

我点头,跪在五哥面前:“他已不是宁长欢,那么,放了他吧!”

“若非宁长欢,那么他是敌军副将,是我大商敌人,月凉,你如此,是放虎归山……”

可我依旧执拗,我磕头磕得响亮,我说:“五哥,求你,放了他吧,也算,放了我……”

五哥解开绳索,命将士让出一条道的时候,他走得头也不回,不带半分眷恋。

我望他背影坚决,心生悲戚。

他不曾记得我们执手相视而笑,不曾记得我等他凉夜深沉……可他是否会记得,曾有一少女,为他哀求过自己的哥哥,满目悲凉?他是否会记得,曾有一少女,为他血染过脚足,疼痛不已?

他自不会记得,他的目光,于我身上,便是多一眼,也不会停留。他不曾发觉我的伤,也不曾发觉我的痛,又如何会记得?

我想,经此一别,可算是死生不复见?

可两日之后,他折返而至,寻到我的面前。

他说:“借我五百精兵,自此,我投枪缴械,为你大商所用,决不食言。”

五哥闻言嗤笑:“你以何身份同我借这五百条活生生的性命?”

他言语湮灭,跪倒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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