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步上前，想去质问他分毫，却走了他近处，发现自己能质问他些什么？

初见的时候，他不曾许诺我分毫，我也不敢奢求过分毫……

我究竟可以质问他什么呢？

我想转身离去，他却一下攥住我的手，攥得紧紧的。

我不曾回转，他也不曾绕至我前面。

他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同我说：“青岚，我喜欢你，从八岁第一次见你，被你打得抱头乱窜的时候就喜欢你。我记得你当时就像个小霸王，站在一棵桃花树下，身上落满了桃花瓣，却浑然不觉，你挥舞着拳头，花瓣簌簌落了下来，我便是看呆了。我想，我长大了，一定是要娶你的！可是，你是霍家的女儿，我分明知道，你哥哥是我五弟一派，可依旧忍不住，将你接入宫，迎你成了后。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为了你霍家兵权，只是囚了你在宫，以你为质。却不知，我是真心欢喜你……可是岚儿，我不敢表露心迹，我怕我因你沉沦。我不敢对你太好，却也不能对你太差……直至你哥哥的军队被全军覆没。那时候，我曾想过，你会哭会闹，会一辈子将我视为仇敌，可你没有，我内心有过希翼……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可是，那些大臣天天上折子，我要保住你，只有疏远你，可他们不依不饶……我不想做人人辱骂的昏君，我想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岚儿，我……对不起。”

他同我说对不起，可是，他何须同我说这声“对不起”呢？

我从来都不是霍青岚，我是叶其华呀，是他给取名的叶其华呀！

我听着他同霍青岚的声声抱歉，却觉得格外荒唐。

恍然间，我忆起我们初见时，他同我说的话，他说：“你长得很好看，有些，像我一个朋友呢！”

我记得他同我说，我长得好看。全然已忘记，他亦同我说，我长得像他一个朋友。

或许，他便是未曾忘记我，他心心念念的，也是霍青岚吧！

只是，那般好笑，他口口声声说爱着霍青岚，却连我假扮了她那样久都不曾察觉。

他果真是爱霍青岚？

或许，他爱的只是他记忆中的霍青岚？

我终究未再同他解释我的身份，只是一个用力，将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抽了回来，我说：“景和，你去吧，容我一个人，静静地走！”

萧景和走了，宫人撤了，我的西凤殿越加的空寂。

我用一袭白绫，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只是死的时候，我依旧是不甘。

我想，或许早些遇到萧景和的人是我，或许他记住一辈子的人，便该是我了。或许，我能是世家公爵家的女子，那么我便不用冒他人之名陪在他身边了……

可世间哪来那么多如果呢？

只是可笑，那本该是他萧景和与霍青岚之间的爱恨纠葛，却是由我去承受。

我终是带了些不甘，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入宫后，终究还算是有了些益处，我能识文断字了。

所以，离开刹那，我忽而想到诗作中所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来年桃花开的时候，萧景和，不知是否会忆起一个女子，名唤叶其华？

那一个故事讲罢，石昆砚和沈从星纷纷沉默了些许。

慢慢，石昆砚带了些苦笑：“你这一缕魂，生有怨，死无悔。”

沈从星方才还在为叶其华的故事唏嘘，听石昆砚这么一提，才后知后觉，她那一魄，竟是她们所寻。

“生有怨，死无悔么？”叶其华重复过石昆砚的话语，赞同，“是啊，死算什么？我从未后悔死去，我只是恨，恨自己出生，若是再来一遭，我可以从不认识萧景和，我也承受萧景和不爱我的事实……却不愿在如这一世，替代过别人。”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投胎？若是投胎了，来世，或许便能如你所愿了。”沈从星有些不解地问。

“我……我只是想等等，等萧景和老了，去世了，我同他说上一遭，我是叶其华，是当初他赐予名字的叶其华。我想同他说，咱们一起过这黄泉路，奈何桥，来世再续前缘。”叶其华越说，话语越是低沉下去了。

“那萧景和早该死了，那你……”沈从星依旧是不解。

叶其华冷冽地笑：“你知道萧景和是怎么死的吗？是淑贵妃郑慕年死后自尽的。我看着那个当初同我说爱慕霍青岚的男子，却为了另一个女子了结自己性命的时候，突然便胆怯了。

这世间，究竟谁是谁的不可替代呢？

我信他当初同我说的话，所以我信他对霍青岚的情感。

可是我也信他对郑慕年所说的所有情话，他同她说，你便是你，从来不是谁的替代。

岁月漫漫，他已经放下了吧，放下了霍青岚，放下了我！

他们便是做鬼，也是成双成对。

那么我凑上前，算作什么？

我看着他们携手离去，那引路的铃声轻轻脆脆，荡荡悠悠，我也有了要离开的冲动，可我听过他们相约来世的诺言，终于不曾再迈步上前。

我留了下来，在这个尘世流离。”

“可我依旧是不懂，这个故事，与她，有什么关系？”沈从星指指那吓得不行的女子，问。

叶其华的目光重凝在那女子身上，带了愤恨，但她很快控制而住，说道：“我在这个世间流离，看过萧景和的轮回转世……”

“这个女的，不会就是转世的淑贵妃吧！”沈从星以为自己猜到，惊呼出来。

但叶其华摇摇头，笑了：“他们是约好来生再续前缘，可那孟婆汤喝罢，尘缘往事，尽数忘却，那些誓言，又如何作数呢？

萧景和的轮回转世里，再无郑慕年的身影了。

而她，又如何会是淑贵妃呢？”

听了叶其华的这个解释，沈从星更是不明白了，虽未问出口，但满面皆是疑问。

“郑慕年转世，与我有何干系呢？我关心的只是萧景和，我看过他一世又一世，他做过书塾的先生，又成为过打铁的铁匠，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又是那英勇就义的战士……这一世，他是一名消防员，叫周易，而她，是他的未婚妻。”叶其华瞥了眼那面色苍白的女子，“她叫谢宁，他们……本该是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