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额间汗珠细密,可嘴角笑意倔强,她终能用左手将银枪挥洒而起,她手细细摩挲过容安特意为她订制的银枪,想那一段过往华年,一切恍若是梦。
只是,那曾风光无限的梦,现下想来,不过如此。
她更是喜欢,容安银剑上挽出的花,翩然落于她的心间;他与她下棋,黑白子落,琛琛之语,二人于棋盘上厮杀;他会为她挽发,一丝一缕,站立于她身侧,小心翼翼,她就此,便算有了依靠……
容安没有娶葳蕤,可却是信守了诺言,只留她在身边,再无娶妻。
哪怕是皇上下旨,将公主赐婚,他依旧跪倒在宫宇前,誓死不从……终令得皇上松口。
葳蕤早从下人那得到了消息,来回焦急踱步,待得容安归来那一刻,她猛扑上前:“为何,那样傻?若是惹怒圣颜……为了我,不值得!”
他摸摸她的发丝,内心是那样的祥和安然。
他心中所思,她全然清楚明白,不曾有半分猜忌怀疑。
容安却话语坚定:“值得!”
葳蕤依在他怀间,贪婪汲取他身上味道,心中有些劫后余生之感,她有些庆幸,庆幸大幽的皇帝并未过分为难容安。她又有些后怕,后怕容安因为自己,被牵连性命不保。
此事,算作告为段落了吧!
可后来,葳蕤才知,皇上的松口,是有条件的。
大卫边境再度来犯,皇上要容安出征,只许胜,军令为状!
容安复着那一身戎装,葳蕤站于他身侧,摩挲过那盔甲冰凉,鼻尖有些酸涩……
她看着如此装束的容安,不由想到见他第一面的场景。
她一直不曾同他说过,她见他第一面,就已是一眼万年。
千言万语,她只是摸摸他嘴边的胡茬:“容安,你要好好的!”
她唯能同他说一声“好好的”,那一场战,于谁赢于谁输,她皆是难过。
从前,她奉旨前行,戎马半生,为大卫闯在最前方,却从未想过战争的意义。
可如今,她历经千帆,再回首,却是望不明那些君王的决策:如此两国交好,百姓安然,不好么?
从前,她只道对方乃敌人,自己匡扶正义。
可如今,她再去看,谁对谁错,何人定义?
那一场站,不过寥寥个把月,可葳蕤却觉得已然过去了许久。
迟葳蕤信了佛,她常跪倒在佛祖之前祈福,夜深用左手练习抄写佛经……仿若只有如此,才能让自己心情平静。
她望日出月落,看花开叶枯,她盼着有一日,将军府的大门会忽而被推开,容安风尘仆仆地站在自己面前,于自己一声:“我回来了。”
可她不曾等到容安的归来,却是等来一封飞鸽传书。
她望着纸条上的寥寥数字,一下跌坐于榻上。
她之前也曾疑惑,大卫主动出击,会派何人为帅。
可她却觉得,自己已然离开了大卫,那些事,与她又有何关系呢?
此时,她方知晓,大卫将军,迟北轩——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从十年前双膝落了疾,再未挂过帅,只剩了个空名,可这一次,大卫却派了他出征,并于她递来这样一封信。
意义何在,无需多言。
那小小的一张纸,被她攥成了团。
她握成了拳,指甲掐入掌心,她用力再用力,她希望一切不过一场梦,如此,她便能就此醒过。
天渐渐黑了,弯月如钩,明星灿烂。
她依靠在窗边,就此静坐了一夜。
天蒙亮的时候,她简单收拾,翻身上马,朝着边塞赶去。
她快马加鞭,花了三日时间,来到了容安身边。
她能感受到,那些士兵瞧她目光的敌意,可她只是笑笑,大步而前,揭开主将军营的幕帘,看到不过数月就瘦了一圈的容安。
“葳蕤,你怎么来了?”容安看到她,满目惊喜,匆忙迎上。
葳蕤的目光却落在了容安桌上摊开的布防图上,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目光,环抱过容安的腰际,她耳畔贴近他的心脏,能听到他一颗心欢悦的声音。
她说:“我想你了!”
容安的唇,落在她闭上的眼眸之上,满心愉悦:“我也是!”
葳蕤在军营住了下来,心事重重。
大卫的信鸽又来了,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她栖身的营帐。
那一刻,她即便不用去看信上内容,就知道自己逃避不掉了。
能如此自如掌握过自己的动态,容安的手下,定然有大卫的奸细,而她此时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监视。
其实,大卫何须派人监视于自己呢,他们用父亲的性命逼迫,她如何还有退路?
大幽的营帐的布防图,作战图……是啊,只有她,才能轻松从容安身侧获得。
此时算作休战期,容安虽然忧心,但总归还能抽得出空,来陪葳蕤坐上一会。
葳蕤从不过问战事,哪怕她的本事,比得上大幽军营之中的任何人。
那次入夜,容安喝了寥寥数杯酒,眼神闪烁,话语吞吐:“葳蕤,你可知,大卫此次派出的大将是谁?”
葳蕤只作不知,她浅笑靥靥:“或曾是故识,可如今,与我,已无甚关系了。”
容安本该继续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终没告诉她实情。
葳蕤却算是松下一口气,又替容安斟上酒:“容安,我此余生,所挂念的人,唯剩你一人!所以,周遭所用之人,总归是需警觉些……”
容安能察觉出她话语中有异,可许是醉了几分吧,他只是眯了眼,带了几分陶醉去看她:“葳蕤,跟着我离开大卫,可曾是后悔?”
酒落入杯,发出脆生生的回响,她说:“从未!”
可待得容安醉眠之时,发出轻轻的鼾声。葳蕤点了油灯,摸索间取了他腰间钥匙,打开了那放着图纸的盒子……
她蹑手蹑脚,不曾发出半分声响,匆匆看罢,将图纸内容记于心间,迅速归于原位。
她轻声回自己营帐,临出门的时候,她回望见容安睡得依旧是酣然。
是啊,他太累了……
她多想就此陪在他的身侧,将他睡时都蹙起的眉轻轻抚平。
可最后,她疾步走出了他的帐篷,出去那一刻,她捂紧自己的心口。
她知晓,她会是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