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微雨润过之后,木瓜花的香味像是经年的花露,浓郁得让人沉醉。
凌烟在看护母亲的期间,发来消息说,“我报读专升本好不好?”
时间过得真快,凌默读高一的时候,凌烟才高三,这么快,专科就快毕业了。
曾经她高考失利,没能考上本科,托人介绍,报了一所名牌医科大学里唯一的专科专业——护理,那次打击,加深了凌烟的自卑。
在有着重男轻女观念的成长环境里,或许很多人,都有一种觉得自己“无足轻重”的认知。
凌默很早就懂得,总要有一件能被认可的事,于是拼了命学习。
而凌烟,八岁开始便要帮着父母洗衣做饭照顾小妹,似乎这些做好了,才该去学习。
凌默记得她那时小,一个人端不起煮好的米饭,喊凌默帮忙。
但凌默小胳膊小腿的,一人一边耳朵,提着锅的时候,还是没拿稳,整锅滚烫的米汤就往凌默脚上倒了过来。
大人不在家,两个人疼得受不了,在水龙头底下,开着水冲了许久。
后来,医生给了芦荟膏,擦了好几个月,但凌默也有几个星期,出门都要被抱着。
没有一个好的开始,凌烟一日日就对学习失去了兴趣,大人们都当玩笑那样,笑她傻,脑子不行,加上小时候有点微胖,便连起来得了个“肥蠢烟”的绰号。
而当凌默每次因成绩被夸耀的时候,凌烟都默默的,自信心在一句句对比中,被鞭打得一滴不剩。
加上两次升学,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凌烟都没能考上重点,而重视教育的父亲母亲,即便是花费相对于当时来说,算是巨额的赞助费,也给她争取了最好的学习条件。
自己的不优秀,若只是自己受苦,想来凌烟也没有这么大的负担,而这些结果,施加在她最爱的人身上,才是最影响她的,毕竟她是那么善良心软的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这样,凌烟把希望寄托给了凌默,希望她学有所成,不辜负父母厚爱。
于是她努力做个优秀的姐姐,在凌默夏天热得不想做作业的时候,给她扇扇子,陪伴她,鼓励她,监督她是否懈怠。
凌默是有愧疚之心的,不管是否有意,但因为凌默的存在,凌烟失去了很多宠爱,也变得胆小,不敢对未来有太多期待。
那个小时候把凌默护在身后和大人们争辩的小女孩,渐渐地,连上厕所也需要凌默陪,走夜路都要凌默牵着手。
她希望这个一直爱护着自己的姐姐,有一日,能够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不要怕。
于是,当凌默听到凌烟要在学历上再进一步的时候,开心不已,毫不犹豫地回了句“报!”
“我不想跟爸妈说,想自己凑学费。”
凌烟的消息发来,凌默没有多问,她了解这个从小连早餐钱和生活费,都不敢开口问的姐姐。
兴许作出这个决定,她花费了很多时间,说服自己,而当父母问起她,她又缺乏回答的勇气。
加上母亲的病,不知何时是个头,她这个时候提出要用钱,会给父亲新增了压力。
帮不到父亲挣钱,凌烟只好少给他添麻烦,生怕这许多的压力下来,父亲也累病了。
凌默懂。
“要多少,我帮你借。”
收到凌烟信息的时候,凌默正在院子里的吊床上乘凉。
空调对于家里,属于非必需品,所以夏天热浪升起时,屋子里就是一个大型桑拿房,没待一会儿,就暴汗如瀑。
晚上没法儿睡在外面,就只好把三叶的小风扇夹在床前,对着吹,才能睡得着。
但这种舒适距离,极不安全,常常不小心,扇叶就掉得只剩两片了。
两片叶子的风扇转起来,看着很不协调,甚至感到吃力。
凌默索性就直接关了,到树影婆娑中,体验一番心静自然凉。
凌烟的这个求助,搞得凌默一时忘了凉暑。
她脑海里搜寻了一遍,可以开口借钱的人,竟寥寥无几。
平日里,凌默埋头学习,无非必要,尽量避免在社交中花费时间。
她的圈子里,都是今年才高中毕业的学生,尚未自力更生,又哪里来的钱,可以借出。
凌默又是这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她仅有的尊严,是别人因为她的成绩,而给予的尊重。
开口求助于人,需要打破以往装出来的清高,这可难为凌默了。
问了没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初中的同学,凌默认作了哥哥,曾经让凌默感动的是,他后来直接打电话给父亲,问家里的农活需不需要帮忙干,这个耿直实在的boy,让人觉得很暖心。
他也没有钱,可还是把所有积蓄,都借给了凌默。
那时她心里想,往后余生,你都是我哥哥,有能力了,我一定好好回报。
被几个人的诉苦堵回来后,凌默和程晶晶吐苦水,也顺便问问她有没有能力帮忙。
其实凌默开口时,没抱多少希望,所以最后被拒绝了,也觉得正常。
只是没过多久,凌默接到了许长春的电话。
“你需要用钱?”
“嗯。”
“要多少?”
“几千块。”
“我有两千,转哪里给你?”
“卡号我发给你。”
“傻瓜,以后有事一定要先找我,知道吗?”
“嗯,钱我要什么时候还你?”
“什么时候都可以。”
挂了电话,凌默一时无言,往后躺了下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个电话对她太重要了。
那句“有事一定要先找我”,像是代表了什么,某种特殊意义,让凌默这段时间的阴霾,瞬间就飘散了。
她想大叫,“啊!!!”
为了不被误会成疯子,还是忍住了。
用脚一蹬,吊床一荡,天空也随着左右摇摆起来。
凌默觉得欢快极了,许长春的这份关心,解了她的借钱难题,更解了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