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放假回来的闵扬竟然送了温姝童一台MP3,原本求而不得的不过是一台CD机,现在连升两级,简直是喜出望外。也不知道闵扬在哪里发了横财,竟然能想得到她,真是不容易,温姝童这样想着。后来母亲告诉她,闵扬在学校里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辛苦攒下了钱,除了给他妈妈带礼物,还能想起温姝童,让她好好珍惜,别枉费他一番好意。
刚放假了两个星期,闵扬却急着回学校去,说是找好了假期兼职。于是他父母决定约温姝童一家到上海旅游,顺便送儿子去学校,看看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在家憋坏了的温姝童早就想出去玩,听到这个消息,缠了母亲两天,终究是如愿以偿。只是温柏言工作上的事丢不开,不能一同去,真是正中下怀。父亲不去,可算是可以逃离高压区,母亲耳根子软,经不住她的纠缠,想必是一趟轻松旅程。没想到走之前,父亲还给布置了三篇作文,要她将这次旅程中最难忘的事,记录下来,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从上海回来后又过了几个星期,温姝童接到了周笙深的电话,告知她自己要提前回老家准备转学的事了,问她要不要回梅川见面。她一万个舍不得好友,第二天就跟着父亲回去了。
四个人还是约好了在屋顶上的秘密基地见面。邓冉最后一个到,穿着用一只塑料袋扛上来一只大西瓜,攀爬上屋顶的铁楼梯时,还叫郑阳去接应了他一把。上了屋顶,他打开袋子,用手咚咚咚地敲着西瓜,一边说到:“我刚从冰箱里捞出来的,可冰了。”
温姝童看到西瓜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
“你一个囫囵就抱来了,也不知道在家里切切。”周笙深说到。
“何必那么麻烦,看我来。”邓冉话没说完,抱起西瓜就往地上摔去,绿色的西瓜瞬间四分五裂,露出鲜红色的瓜瓤,汁水溅出老远。
“呀!”温姝童脱口而出,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李逵转世吧?”郑阳嫌弃地说到,蹲下来,挑了两块块没沾到地面的拿起来,看着温姝童躲得老远,就顺手递给了周笙深。
“那么讲究干什么,我这不隔着袋子呢。”邓冉挑了一块相对完整的准备给温姝童,看着她一脸的不知所措,突然也意识到自己鲁莽,连忙解释到:“不脏的,没挨着地,你尝尝,很甜的。”
温姝童小心地接过来,手托着瓜皮,抬头看看郑阳和周笙深都很自然地吃起来了,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口。虽然咬下去的瞬间冰得倒牙,但随着冰沙似的果肉入口,凉意瞬间席卷全身,鲜甜的汁水先充满唇齿,再滑入喉咙,最终坠落在心口。
四个人坐在房檐边的树荫下啃西瓜,正值盛夏,巨大的树冠上开出满树白花。温姝童不知这是什么花树,只见它洁白厚实,一朵生出四瓣,中间是娇小的嫩绿色花蕊。又由八朵四瓣花组成一朵更大的花,像是绣球花那样团簇着,绽放于墨绿色的椭圆形叶子之间。虽然是素净的白色,却透露出喧嚣的热烈质感,温姝童盯着花朵出神,将它们想象成一群在绿幕前翩翩起舞的仲夏夜仙子,甚至听到了欢快乐曲和她们欢愉的笑声。
邓冉和郑阳突然吵闹着站起来,才将她从花树的迷幻深渊中抽离,只见两人够着头将瓜籽往楼下吐,比赛谁吐得远。
“你们就不能别整幺蛾子,等下掉到人家头上就完蛋了。”周笙深也将头够出去,观察着楼下街道上的情况。
“听见没,邓冉,说你呢!“郑阳推了一把他的肩膀。
“这么热的天,谁会出来晃悠。”邓冉咬了一大口西瓜,一边嚼一边说,咕噜咕噜地听不太真切。
吃完了西瓜,两个男生用空的矿泉水瓶子去套在花树间飞舞的蜂蝶。他们将瓶盖打开,瞅循着蜜蜂飞行的轨迹,迅速迎头而上,一旦蜜蜂钻进了瓶子,翅膀上粘上了水,就再也无法逃脱。也不知道他们捕捉蜜蜂有什么用途,只知道这是件高风险的事情,不小心被蛰了,要肿上三天。
“对了,我的假期作业都做完了,开学你帮我交了吧。”两个女生坐着聊天,周笙深将一叠用袋子包好的的练习册拿出来,递给温姝童。
“喔,还以为你不用交了呢。”温姝童接过来,抚摸着书籍说到。
“布置了还是要交的,总不能因为转学就放一个暑假野马,我还得提前去那边参加入学考试呢。”笙深说。
“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吧,我爸出班我们就回去了。对了,我会给你写信,你记得时不时去邮局看看。然后你照着我的地址给我回信。”周笙深认真地交代着,却不抬头看温姝童,只是低头缠着书包带子玩。
“哎...”温姝童低下头叹了口气。
“还有机会见面的,放了假我再回来看你们。”笙深安慰她,随手摘了一朵白色花朵,别在了温姝童背带裤的纽扣孔里,又帮她整理了衬衫的衣领。
“还会再见吗?”与其说是在问对方,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会的,一定会的。”周笙深说完,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
温姝童也跟着抹起了眼泪,一时间两个女生互相影响,呜呜咽咽地哭作一团,搞得捉蜜蜂的邓冉和郑阳一头雾水。
邓冉蹲下来,疑惑地看着温姝童,心想着,前段时间她被欺负的时候也从来没哭过,现在不知道是怎么了,两个人突然就哭成了泪人。于是他小心的问到:“你们是不是...是不是被蜜蜂蜇了?”
“我服了你,你是不是傻!?”站在一边的郑阳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温姝童以为邓冉是在故意嘲笑她哭鼻子,加上情绪不稳定,竟一反常态地夺过他手里已经捉到几只蜜蜂的的塑料瓶,将瓶口对着他,又气又恼地说到:“你才被蜜蜂蜇了,我让你说我,让你还说!”
“哎呀,我的妈呀!”邓冉吓得往后一个踉跄,没蹲住,摔了人仰马翻,也顾不上解释,见她咄咄逼人,只得爬起来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求饶:“我说错了还不行吗,我被蜇,我被蜇,我不是看你眼睛都肿了吗。”
“你还说!”温姝童也顾不上自己眼角还挂着泪痕,只是追着邓冉在屋顶上绕圈跑。
下午5点,邓冉回家时在楼下看到了赵叔叔的车子,想着今天爸爸休息,想必家中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情,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拼了命地跑上楼,到了门口,却不敢进去,一边大口大口地换着气,一边将耳朵凑在门上听着房里的动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是怕了你,可你现在到家里来是不是太没有王法了。”听声音是邓嘉名。
“既然你也知道了事情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商量的话之前已经说过太多了,今天能坐到你家里来,事情也该有个结果了。”紧接着传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邓冉猜测是赵叔叔。
“徐莉,我就问你一句,你工作还要不要!这些年,我们再怎么闹,也没闹出这间屋子,逼急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索性闹大了,让全梅川的人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邓嘉名没有接赵磊的话,而是转向徐莉恶狠狠地讲到。
“邓嘉名!”赵磊喝道。
“你让他说,说个痛快,我们这点事,全梅川还有人不知道吗?”徐莉说。
“你也不必讲这些,往后的事自然不用你你担待。”赵磊说到。
“你肯签字,邓冉我也带走,省得碍你的眼,留你一个人清净”听见母亲说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邓冉连忙插钥匙扭开了们,一个猛子闯了进去,抬头看见父亲正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母亲和赵叔叔分别坐在左右两边的单个沙发椅上,三个人都黑着脸。
邓冉平日里也是知道缘故的,自从上次受了伤,父亲虽也算安生了几日,只顾上下班,不时也出去喝得烂醉,却不曾找过母子两的麻烦。只是隐约里知道母亲还是一门心思要与他离婚,只是父亲将这事悬起来,每次提到就要大吵一架。今天这境况确实始料未及,之前见赵叔叔也只不过是在外面,没想到今天来到家里了。
“邓冉,你怎么回来了?”徐莉看儿子回来了,匆忙看了眼手表,发现这话说开了竟空耗了这半天了。因不想儿子搅进这滩浑水里来,连忙站起来,想将他拉进房间里。
“你也不必拉他,他也是十几岁的人了。邓冉,你妈要改嫁,倒带着人逼到家里来了!”这邓嘉名倒是不避讳,凭着性子胡言乱语起来。
“我看你是疯了,和孩子说些什么!”徐莉一边说,一边拉了邓冉往房间里走,邓冉惊得正懵着,只得糊里糊涂地跟着母亲往房间里去。
“这回你知道避讳了!”谁知这邓嘉名仍不罢休,竟站起来追了过来,不想被赵磊拦住。眼见他一脸的怒气,才吃瘪了一屁股坐下来,两人横眉冷对,无话可说。
徐莉拉了儿子回到房间,关了房门,对邓冉说:“你别理你爸,我们说点事情,你不用管,在房里就好。”
“妈,你要带我去哪里?”邓冉看着母亲,发现她额角上淤青了一块,加上刚才无意中碰到她的胳膊,见她触电似的往回抽,便知道今天又发生了些事情。
“我爸他又!”
“今天不知又发的什么疯。”徐莉有意躲闪着儿子的目光,又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想将伤痕遮一遮。想了一阵,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知他还要闹出什么事来,心里没底,又找不到你,这才交叫了赵叔叔来,邓冉,你...”
“妈,别说了,你今天和赵叔叔回外婆家吧,我看着我爸。”邓冉一时也不知道该想什么,讲话也是有一出没一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你在想些什么,我会处理的,就在房间里,别出来。”徐莉说着,出了房间,一时不知道打破这个僵局,独自在客厅里踱步。
“你觉得有意思吗?”良久她对邓嘉名说。
“我没别的意思,总之你想和谁好和谁好,我就一句话放在这里,这个婚,不可能离!”邓嘉名将茶几上的离婚协议撕成两半,摊在赵磊和徐莉面前。
“话说到这里也够了,过后让律师联系你吧?”赵磊说完,站了起来,走到阳台边对徐莉说到:“你把小冉叫出来,我送你们回市里。”
“赵磊!你说的叫什么话,我的老婆我的孩子,你说带走就带走!你问过我了吗?还说什么律师,你爱联系谁就联系谁。事情到了今天,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了。”邓嘉名一拍桌子站起来,对着两人一顿吼。
此时,大门突然打开了,邓嘉名的母亲杨高梅犹如神兵天降般出现了,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将门关上。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和陌生的男子,脸拉得老长,却不急着开腔,径直周到沙发上坐下来。紧接着,将散落在茶几上的碎纸扒拉全了,快速地扫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对邓嘉名说:“讲话就讲话,你脸红脖子粗干什么?”邓嘉名是老职工子女,母亲杨高梅是财务科的会计,父亲也是安全员,一次安全事故里受了工伤,基本丧失了劳动力,只能在家里休养。母亲和矿里周旋了一番,让刚刚从技校毕业的儿子顶了丈夫原来的岗位。后来父亲病逝了,母亲独自张罗着邓嘉名结了婚,分了房。自己现在也还住在梅川,离儿子儿媳家也就几十分钟的路程。
邓嘉名也不搭她的话,坐下来,点燃了一支香烟,将打火机往桌子上一撂,重重地往后靠。
“徐莉,我看你这阵仗,是要来逼宫了是吧?早上我接着你电话说是邓嘉名把你给打了,我寻思着他上回才让人教训过,忘性没那么大吧?才来迟会,看这场面,都不知道我该帮谁说话了。”杨高梅抬起头,直勾勾地瞪着儿媳说。
“上回您不是说了,我家的钥匙已经还给邓嘉名了,怎么现在还是这样,出入自如的。”谁知徐莉也不顺着她的话茬往下接,偏找了个其他由头讲到。
“你还知道这里是你家了!”邓嘉名直起身来说到。
“你甭说话!”杨高梅将儿子按回去,还是逼着儿媳去理论道:“唉!徐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感情这只是你家,却不是我儿子的家了。当初分这个房子,我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今天是你打了电话求我来为你主持个公道,现在却来这里与我拿大了,我瞧着不是他邓嘉名欺负了你,倒像是借了个由头将外面的人引了回来,这下反倒堂堂正正了,我却来不得!”
“您也不用拿这房子说事,您是看不见我头上这还青着吗?”徐莉分辨道。
“妈,人家宁愿工作不要,儿子不要都要跟着外人走的,你还和她说这破房子干什么,谁瞧得上!”邓嘉名说着。
“哎呀!你们不如来拿我这老婆子的命好了,感情你们闹这些年,是怪我没成全了了你们大富大贵了。徐莉,你说说这些年为了你们,我哪件事不尽力了,往远了说,当时你家开了条件,又是要帮你解决工作,还得是正式工有编制的,又说了要有个住处,横竖不与我这个老妈子住。我可是拿着邓嘉名那死了的老爹为这矿区丢了的命四处去求,好容易全了你家的意。现在你是唱哪一出?是外头另有高枝儿了?”这老太太也是个嘴上厉害的人物,连珠炮似的一通说,也不忌讳着还有赵磊在场。
“我们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您不是不知道,何必呢。”徐莉将头扭到一边,无可奈何地说。
“什么日子,日子是你们过的,有的人心一个劲向着外面,就是红娘还魂,也难把你们捆在一起!”杨高梅说。
“难得您还知道这个理,强扭的瓜不甜。”徐莉说。
“徐莉!平你说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你今天别想,这辈子都别想!”邓嘉名说。
“这话说得也对,当年我家亏得是明媒正娶,不似某些人,只是凭着吊着,现在也有个对证,任谁闹,去哪里闹,都没戏!”这杨高梅平日里跋扈惯了,哪里把徐莉放在眼里,顺着儿子的意思,将话说绝了。
“徐莉,你去叫小冉,多说无益了。”赵磊对徐莉说。
谁知这邓嘉名猛的又发作,扬起手作势要为难徐莉,不料被赵磊抬起胳膊实实地接住了。
“了不得,你这是要明着抢人了,当这里是旅社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这老太太也坐不住了,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徐莉,嘴上也不饶人,依旧是念念有词:“回你娘家是吧,干脆也把我带上,我倒要问问你妈,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会勾高枝的好女儿。”
“爸!你住手!”情况焦灼之际,邓冉也冲了出来,拦在了母亲面前。
“小冉,你听我的,先到楼下,待会我和你妈妈一起下来。”赵磊将邓冉拉到自己身边,不想让他参与其中。
“姓赵的你什么意思!我的儿子轮不到你来支使!”邓嘉名更加激动了。
“邓冉,听话,你先下去等我。”徐莉努力控制情绪,温柔地对儿子说。
“我!”邓冉有些犹豫。
“没事,有我在,去吧。”赵磊说。
“好吧。”邓冉忐忑不安地下了楼,站在赵磊的车子边上焦急地等待着。
“邓嘉名,我们是尊重你才几次三番来和你谈,你伤害妻子孩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离婚,完全可以上诉法院的,也不必纠缠不清。”赵磊重重将邓嘉名的手甩开,严肃的说,
“散了散了,我看这一个家都离了心,你这个没心眼的还拦他们做什么,凭白让别人看笑话。”杨高梅说完,又将脸转向赵磊:“奇了怪了,这年头竟然有人做了不道德的事,还能理直气壮地跑到苦主家里来充英雄。”
“赵磊,走了,小冉还在下面。”徐莉显然已经是精疲力竭,不想再与这母子二人揪扯下去。赵磊该说的也说明白了,便与她一同往外头走。
“徐莉,你别逼我!”出了门,还听见邓嘉名在屋里喊。
杨高梅见拦不住他们,又怕儿子追出去让街坊邻居看见跌面子,只能一边拦着,一边骂骂咧咧到:“当初人家介绍她给你的时候,我就一万个觉得不合适,人家是城里的,没缘故的怎么就看上了你?谁知你鬼迷了心窍,非要娶,我老命废了半条给你张罗下来了,谁知道是这么个下场。当年这矿上的姑娘有的是,你又不听一句劝,我看人家心打一开始就不在你这……”
后面应该是还有许多话,只是两人出门下了楼,就听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