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眉不语。
红袖见她眼中不似为大事担忧,而似殇逝之色,叹了口气道:“你的苦,是有人故意为之使然,他的,是他投身错了人家。摊上这样的父亲,便是没有生离死别,也是一样会受苦。你也说过,总不能为了一个人的苦,就连累大家生不如死。虽然此话彼时另有所指,但,其间的道理大约也是相通的。”拍了拍她的肩给予安慰,“那人不过是害了几个、十几个,顶多几十个。而这个,只稍动动嘴皮子,便是成百上千的人没了。这样的人留着,害的是天下人从来都是你同人说道理,我就不多讲了。”
鬼眉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向红袖:“放心,我只是情绪偶然有些低落,该做什么,我不会犯了糊涂的。”犹豫片刻,又道,“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他?顺便告诉世子爷一声,就说,不必盘算挪移之事。京城里有他在,有我在,池凤卿不会有事的。”
红袖应了一声,转身而去。再回来时,脸色却十分不好看。
鬼眉心中一落,连忙追问,红袖却是怎么也不肯吱声。被问急了才道:“没事!世子爷应了你的话。那位也好端端的在府里,有荣王府的人看着,他不会有危险,也得不着外头的消息。”
鬼眉松了一口气,又疑惑问道:“那你怎么了?”
红袖嗫嚅着正欲说什么,却见有人来传话,说是宦娘在找她,便嘀咕了一句“早晚要讨回来的”,随即丢下鬼眉,自个儿跑了。
岁月催人,不由停歇。
此时此刻,空放了一日伤感,已是奢侈,次日便再不能由着性子了。
二月二十六,蓝翎传了消息回来,说是丰林道的人去了天南道,他得在那里守着。又说,奉天那边从密林小道又送来不少东西,问她要不要干脆弄些人来。
鬼眉失笑,她没料到蓝翎居然在没有她刻意引见的情况下,直接和奉天那边联系上了。还从丰林道那边做了什么“里通外国”的事?
回消息时说,不用奉天分心旁顾,只管扯住那朝旭国,提防着瀚宇就成。
二月二十七,意想不到的收获。
折冲都尉果毅主动找上门来,对鬼眉道,他与几位同僚自愿各带麾下一千二百人投诚。
鬼眉大喜。
突然多出果毅几个近万的正经兵马倾力相助,鬼眉欢喜之余便在腹中思量,或者,京中举事可以提前行动。原先是因为力量有限,兼顾不得,只能先从外围图谋。如今这京城之事既有可为,不如配合各处双管齐下。拿了熙阳帝在手,且暂不杀他,权作“挟天子以令天下”,也好给外间的弟兄消减些压力,方便他们事半功倍。
作如此想,当下便唤了红袖来问话:“原作十日后的行事,底下准备得如何了?”
“渐次传令下去,已然待命。郎君也同他手底下的人作了交代,大家业已明白各自己任。现下只部分麻衣、旗幡还在赶工,不过也就一天半天便能得。余者,一切准备就绪。”
“嗯。”鬼眉点点头,忽然笑问道,“你怎么也学着红门那些打理家务的小丫头,管他叫起郎君来了?”
红袖摊手撇嘴:“这不是他喜欢嘛!整天打扮得跟个新郎官似的,又偏爱在小丫头们面前故意作态。这不,连蓝门的姑娘都跟着郎君前郎君后的了,我也只好从善如流。”
二人议论的乃是红门顶级杀手之一,人称簪花郎。其人好以鬓角簪花为识,故而得此雅号。虽已将近二十五六的年纪,却仍旧偶见少年郎姿态,亦是个在意仪态风流的年轻男子。某日有红门小姑娘以郎君戏称,欣然应下之余便一发不可收拾,竟就此替了正经名号令人惯例称之。他这喜欢被人家小姑娘追捧,自诩风流的毛病,连身侧左右也有人或多或少的沾染了些。那在焦彝府衙,得胜后以红花刺壁的潇洒哥儿,正是他的拥趸。
鬼眉又问红袖道:“那日同人打擂,命他故意输给军中将士,近日红门高手又被我悉数派了任务出去,只留他大材小用地跟在眼前,他可曾着恼?”
红袖笑道:“他那人你还不清楚么?只别无缘无故地让他往地底下钻,他就没什么不乐意的。毕竟这红门的簪花郎,可比那地老鼠显得有风度多了,况,还有这么些小丫头跟前跟后地捧着。”
“你爹娘,还有红袖招并其他几处的人,可曾安置妥善了?”
“早几日就都安排妥了。那张大人虽是查封了红袖招,却到底一直不曾为难众人。如今这武林大会设的彩头里有这么一项,他便自然而然地不了了之了。他一走,我便让宦娘和绮罗查对名册,将部分羸弱不能自保的,连同蓝门别处相类者,统一择了去处安置。腾下地方,也正好给新来的兄弟们歇身。”
“嗯,那碧云三洲的围剿人马,因为武林大会之事部分奉召回城,余者又因世子爷的关系,现下不过睁一眼闭一眼地虚意应卯。我也通知了洲上各家,能留的留,该走的走,再添些李代桃僵的人去安营扎寨,倒也安排得差不多了。”鬼眉点头沉吟,然后看着红袖吩咐道,“既是一切妥当就绪,那,即刻传令下去,原计划十日后行事,提前到三日后!”
红袖正要领命而去,却见宦娘裹着披风从外进来,遂问道:“有事找我?”
“我是来找尊主的。”宦娘应着,从袖笼中摸出一封信递给鬼眉,“有人送了一封信到红袖招来,说是务必转呈鬼眉姑娘亲启。”然后动了动唇,似想问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红袖倒是干脆,疑惑道:“谁会想到去红袖招寻鬼眉?”却见鬼眉捏着信僵了脸,正要问是何人来信,瞥见那信上开头的“丹影”二字,闭了嘴。
知道鬼眉即是丹影的,除了亲近之人,也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