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原三个慢慢睁开眼睛,举目一看,诧然呆立。空阔的大殿,眼下竟成了微缩的江山图卷。殿顶虽然星月移位,却仍是璀璨苍穹模样地上,砖石尽碎,成了高低起伏的平原、山峦,而那银水绕行其间,恰如江河湖海自己脚下,日晷已成齑粉,取而代之的是一方高丘,比对整个场景,或是某座山岳。
再去寻看蓝翎,不知所踪。而那满月光影垂直而下的地方,半空中浮着一头独角异兽,壮硕如牛,貌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发,双目明亮有神。此刻,它正露着肃穆之色俯瞰着前方的山丘纵壑间。过了一会儿,那纵壑处摇摇晃晃站起一个人来,遥看衣着身形,恰似蓝翎,却又披着一头灰白头发。
居原看看异兽,壮着胆子朝那人影试探唤道:“前头,可是蓝公子吗?”
“别过来!”喝阻之声出口,正是蓝翎。
“蓝公子”
“我说了,别过来!”
听得蓝翎的语色隐含薄怒,居原三个只得刹步驻足,原地遥望。
就见蓝翎慢慢站直身躯,仰脸朝着那异兽问道:“你是獬豸?”
异兽眨了眨眼睛。
蓝翎嗤讽笑道:“獬豸,传说乃是神裁法兽,为何会现身此处?”
獬豸闻言踏了踏前蹄,然后自背脊上展开一双彩翼,仰头轻唤几声,周身瑞气一闪后,便朝着蓝翎俯冲而下。
蓝翎急退两步,然后抬臂一抵,便捉住了獬豸的独角。哼笑道:“传言,被獬豸独角触死的皆是不诚不忠之辈,我却不知,自己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又自认不曾做过什么背信弃义之事,何以竟能劳动神裁法兽前来问责惩罪?!”
獬豸的身躯微微一颤,止住往前的脚步,却也不肯后退,只是任由蓝翎握着其角,慢慢抬起脑袋,目露流光地看着对方,扇了扇翅膀。显然,它虽顶角而下,却也并没有蓝翎说的那层意思。
一人一兽静默对视片刻,蓝翎忽然撒手一推,道:“你若无意伤人,就请让开吧!”
孰料,那獬豸当即又朝蓝翎贴了上来,摇头摆尾,连着低鸣呜咽几声,竟似露出了撒娇央求之意。
蓝翎再度厌嫌地将它一推,沉声道:“眼下我可没有闲心逗弄宠物,你要走便走,要留便留,别挡着碍事就成!”
獬豸身子一扭,再度贴了上来,然后鼻喷白息,目色有变地盯上了蓝翎的眼睛。
“作死!竟想蛊惑我的心智?!”蓝翎猛然恼喝一声,扬手一掌拍开对方的脑袋,又反手一转,再次握住了獬豸的独角,冷语威胁道,“我可知道,对于獬豸而言,角断者死,你是不想活了?!”
獬豸一颤,收回目光,垂了脑袋,又低低呜咽了几声,竟又有了哀怜之意。
蓝翎略略缓了缓语气,道:“别叫唤了,我听不懂兽语。你若能懂人言,那就赶紧离开为是。”
獬豸不为言语所动,见他态度变软,居然再度厚了脸皮凑上前来。
蓝翎当即怒喝道:“滚!”
獬豸又再一颤,刹住脚步慢慢跪下了一双前蹄。
蓝翎耐心尽失,目露寒光,握角的手陡然压腕发力,当真有了要将其掰断,送那獬豸步入黄泉之意。獬豸顶心吃痛,下意识站起身来挣脱开去,然后看着毫不让步的蓝翎片刻,终于长啸一声,踏风隐去。
居原三个看着这一人一兽之间来回互动,时而诧然惊奇,时而满腹不解,甚至被獬豸那一跪弄得当场瞠目结舌,直到它离开,也还不曾合上嘴巴。木然中,忽而听闻咚地一声,只见蓝翎仰面轰然倒下,溅起了一片尘土,方才回魂奔了过去。
“蓝公子!蓝公子!”
三人忙忙乱乱地跑上前去,看到的哪里还是那个妖娆魅惑之人?满头乌丝成灰又成霜,一副皱如枯树的褶皮包着形销骨立的身躯,张着干瘪的嘴,喘息微弱似竭渊之鱼。莫说不能认出其人原本乃属美色,便是青春朝气也未余半点,眼前所见,根本就是个行将朽木的垂垂老翁!
居原三个惊诧不已。若非一直共处一室,方才又确实听见了他说话,否则,怎么也不可能认为眼前此人就是蓝翎。看上对方的眼睛,昔日一双美眸,也早已失了光彩。
怔然呆杵着,然后看见蓝翎翕动双唇,似乎有话要说,居原这才收起纷乱思绪,凑过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拔,拔”
居原顺着他费劲抬起的手指,将目光落在前胸,才发现,要害位置上,竟还插着断箭!连忙查看上下,又发现了几根残存的箭头,还有许多被利器穿体而过的血洞和割刺伤痕。居原的手不由狠狠一颤。就是说嘛,即便轻功不凡、身手如电,那样密集的箭阵,又怎么能毫发无伤地安然避开?!
居原身旁两人也是见状动容,那个年幼一些的曾家弟子几乎泫然欲泣,焦声疾呼道:“赶紧去找人进来帮忙!没有过人的医术,这箭头是轻易拔不得的!”正巧外间守着的人半天不见动静,也来拍门询问,他便作势起身,要去寻人过来。
居原忽觉衣袖一紧,低头一看,是蓝翎颤巍巍地拽了他一把,一双浑浊老眼中,竟起一丝寒芒。当即心神一凛,朝那人唤道:“站住!”
曾家小子不解,回首问道:“怎么了?”
“我想,大概蓝公子无意声张,你还是过来看看,怎么先给他止了血吧。”居原无奈叹了一声。
对方似乎也有些明白过来,跟着叹了一声,朝外喊了两句话,暂时挡住他人闯入。随后,三人合力,将蓝翎周身上下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只是对上那胸口的箭头,仍是下不了手。
蓝翎见他们束手无措模样,动了动左臂:“药,药”
居原一喜,原来他自己随身带了救命良药!便在其示意下,卷起袖子,叩开臂环上的一个暗格,取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