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都这样,一点都不知道掩饰吗?”
“我不常撒谎,要让我撒谎,那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需要安慰人,二是开玩笑。”芯启还是很诚恳,诚恳得……令人稍稍有些烦躁:“我没在开玩笑,这是其一;第二,我不觉得你需要我去安慰。”
“有时候撒点谎,会让谈话的人更舒服。”
“但我以往的工作氛围实在是太过严肃,(在那儿)就算是对他人严肃的一种尊敬,我也不能经常开玩笑。”芯启脑袋歪了歪,他在努力回想:“不可避免地,我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所以我通常都只在不用工作的休息时间开玩笑,可后来又发现休息时间能接触到的人,又都配不上你为他开玩笑。”
“……‘工作氛围’?”
“就是跟你一起工作的人的性格与心情。”芯启还在回想:“工作强度太大,他们搞完就直接回去休息了,弄得我只能去跟别人聊天,然后——你听到了,随便找来的人八成没法跟他们开玩笑。”
“……没法逗乐?”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一回的词汇稍有些超出了他的常用语言范围,如果硬要去认真理解:“怎么个没法逗乐?”
“他们不知道你在开玩笑。”
“啥??!”
男人震惊了,芯启也“震惊”了——前者惊于竟然会有人没法开玩笑,而至于后者,则古怪于对方你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这……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部分是因为蠢,(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们自己不想知道。”芯启耸耸肩:“前者是硬性问题,就算后来我很隐晦地提示了‘那是玩笑’,他们也同样没法反应过来——又不是会议上活跃气氛,总不可能让我直截了当说一句‘这是玩笑’吧?至于后者,那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工作上那么随性可能会……被他人看不起,我也只能在非工作场合开开玩笑了,然后既然非工作场合你也没法开玩笑,那可实在是太无趣了……慢慢慢慢一来二去,我便不再习惯于开玩笑,转而变成‘自娱自乐’了。”
“真的……有这种人吗?”
“他们手工制品没你们用心。”芯启再次强调了这一点:“其他地方的人,跟你们确实有很多的不一样。”
“……突然觉得你也挺不容易。”
这回换芯启稍有些惊讶了,真正的惊讶——这男人的反应确实不慢:
“……看值不值得让你去为他们改变囉——”不过,也就是稍微惊讶而已,芯启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如果值得,确实能提高效率,那改变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若不能,抱歉工作要紧效率第一。”可再之后,他的表情就显得极其的“玩味”了:“然后,更抱歉,就跟刚刚(说的)一样,我至今没见过能加强我工作能力的‘变化’,败坏心情降低水准的倒是见了不少。”
“……知道你这种说法容易给人一种什么感觉吗?”
“知道。”芯启的神态猛然间变得异常“坦荡”:“只要碰上了合适的情况,更高的利益,我会直截了当地把一些东西放弃掉——比如对小阿九的信任与陪伴,比如我自身的性格习惯——只要利益够大,我随时都能抛弃掉。”
“……所以你在这时候需要说说谎。”
“抱歉啊,诚实是一种美德,而且相比起日后可能会造成的困扰,这谎言可远远称不得‘善意’。”芯启摇了摇头,态度变得异常坚决:“给予人希望再将之破灭掉,还不如从未给予。”
“你经历过类似的事?”
“啊——”芯启倒没有直接回答:“没有希望,就不会有随之转变而来的绝望,而且‘背水一战’下,人们至少还有可能放弃掉‘等待希望’时的‘天真无邪’,并产生自觉去‘自救’一下。”
“……”个别词没听懂,但男人知道芯启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没回话,因为没经历过类似的状况——芯启很快看出来了,然而不幸的是,他当真连这一点都没有“含糊一下”:
“你们运气真好。”
“彼此彼此。”
沉默降临……然而正如这两位那“惊世骇俗”的反应速度一样,这沉默……压根儿没能持续:
“方便问你一个问题吗?”好吧,这回儿是芯启揭开的话匣:“关于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就发生的问题,关于你们……一直到现在的问题。”
“……对你这含蓄无比的言辞表示谢意。”然而男人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但我还是得说,你够胆就多问一句!”
……
事实证明,当话题开始逐渐直观并且逐渐“深入人心”,它……
……依旧是有可能持续下去的:
“所以说,就算我们真不让你们‘进来’了,那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选择’?”
“唔——”芯启还是满脸的诚恳,老实说看了他这近乎没有大幅度变过的“基础表情”,中年男人已然开始逐渐适应:
“那我估计会带她把你们这儿整个儿翻一遍,以示内心的‘愤懑不平’。”
“……怎么感觉不让你们进来反而还不行……”
“倒不是,重点在于……她真的比我擅长‘找东西’。”
“听你的话,好像她就没什么地方比你弱啊?”
“呃……”好吧,这回芯启是稍有点脸红了……但他的语气依旧是那副惹人烦厌的诚实:
“你别说,我还真找不到什么她注定会比我弱的地方……虽然到现在为止,我还能(将她)稍微管着点。”
……啊……谈话到这里,没点心理承受能力的人怕是当真加不进去,但谁叫这两位都不是“聊天呆子”相反更倾向于“直来直往”的那种类型?旁的也就姑且不论了,谁叫至少现在芯启也属于着这个类型?老实说这种交谈可是相当看水准的,“看”到什么程度?稍有不慎就会把“好感”全部转化为“敌意”——那其中缘由可就只能意会不宜言传了,硬要言传的话就说那“带着九儿翻一遍”,形象点这近乎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在我心里你们的重要程度可比她要低很低——若对方不在乎这个,你乍一说当然没问题,但万一对方很在乎而且还跟你有多年的交情……
……“友情”,有的时候当真就会这样“莫名其妙”地直接濒临绝境;说句难听点的,能跟芯启把话儿聊这么开的除开这位中年男人外当真找不到几个,这倒是有点无可奈何了谁叫“聊天”本就是一个双向的东西,你不在乎我的想法那我又为什么要在乎你?硬要扯的话这也是为什么某些类别的礼仪教学中会包括上“交谈”这一块,诚然华丽的词藻有时候确实会显得迂腐,但同样在相当多的状况下,它能成为一个标准,用以判断对方是不是适合与你深交的类型……
……很不幸,至少芯启和这中年男人都知道,对方不是,偶尔的话也许可以聊聊,但若当成“朋友”,在性格上他们还是有很多的层面都对应不了——这或许可以通过互相的改变来进行磨合,但偏偏无论是谁至少在当下里他们都没有这个“意愿”,或者说得再俗气一点,轻易为他人改变的人,他的人格又能有多大的价值与意义?更何况这“改变”本身,似乎也不存在足以支撑它去进行的意义……因此,别看那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话频率很高,但要说有没有“营养”,这两位其实都心知肚明;当然,这一回用不着“帮忙”了,扯淡归扯淡要的也就是那么个兴致,哪怕这兴致短暂到可能第二天就不会留下记忆——依旧看人习惯,可惜双方都属于“不会”的那个类型——他们就这样瞎扯着,拼尽全力去尽那个兴,而这最直接的结果,就是直到那寺庙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这两位都险险些没能将之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