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靠在屋前的老柳树下,望着夜空中那零星几颗星星,巨肥的猫在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
寒露抱起胖猫,把它放到身上,差点被它压吐。
“你怎么又胖了?是不是仗着非星姐姐宠你,你就欺负她呀。”寒露撸着猫,并和它进行了漫无目的的沟通。
“喵呜……喵呜……”
肉球般的猫有些不耐烦了,挣扎着想要脱离此人的“魔爪”。
奈何撸猫者心不在焉,丝毫没注意到这位脾气暴躁的猫爷准备挠人了。
“小寒露,快让姐姐看看,你伤哪了?”
寒露离老远就听见这急匆匆的脚步声,不用听说话声就知道,肯定是非星。
“姐,我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寒露被非星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嬉皮笑脸地向非星解释。
非星检查了好几遍,见没什么伤,脉象也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要吓死我了,以后不许逞强了。”
“若不是非云告诉我,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和我讲了?”
果然,是非云这家伙说的,这家伙嘴真是快,一路上嚷嚷着肚子恶,回家不多吃点饭,就知道传话。
经他嘴说出来的话,还有几分可信了?
自己这次西阳之行,指不定被他编成什么鬼样子?
寒露按耐住想要揍非云一顿的心,问道:“姐,我不是不告诉你,我……”
非星少见地打断了寒露的话,笑着说道:“是不是害羞了?和姐姐说,我肯定不告诉师父师娘。”
寒露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走一趟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害羞的。
好歹她也杀了巨狮,虽说自己差点阵亡吧,起码现在她氐寒露活着,巨狮死了,也不算什么丢人事吧!
“有心上人了也不和姐姐说,怎么?连我都不信任了?”
此刻的非星笑魇如花,闻言后的寒露脸黑如炭。
杀千刀的非云,滥扯瞎编是不是要有个限度!
去你爷爷的心上人,滚你奶奶的怕人知道!
寒露深呼一口气,决定和非星解释完就去好好“问候”一下非云,和他道句“晚安”,并祝他“好梦”。
“姐,我真的没有什么心上人,非云说的你也信啊?”寒露耐着性子解释,心里盘算着怎么“整死”非云这个无中生有的家伙。
非星见寒露神色不像在说谎,顿时对她家小寒露产生了内疚之情。
忙安慰道:“哎呦,是姐姐不好。”
寒露一听这话,表情越发委屈了,幽怨的眼神中还夹杂着无可奈何。
非星看寒露瘦得有些凹陷的小脸委屈得很,心疼得不得了。
“非云敢欺负你,看我不断了他的粮。”
寒露听了这话,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抬头给了非星一个“氐寒露式微笑”,惹得非星心疼得不得了。
氐夫人肆意惯了,生下寒露后,就是放养状态,寒露断奶很早,学吃饭更是没有手把手教的过程。
非星是第一个喂她吃饭的人。
非星于寒露,如姊如母。
寒露不知怎么,突然想拉着非星陪她。
她怕深夜的噩梦,怕午夜惊醒,恐孑然一身……
“非星姐姐,寒露想你了。”
非星是唯一一个可以任她胡闹,把她当小孩子看的人。
非星眼角眉梢均染上了笑意,笑得灿如星河。
在寒露眼里,非星的笑,胜得过这世间山川万物。
柳絮飞扬,非星温柔地帮寒露整理有些乱的头发。
寒露心血来潮,竟少见地撒起娇来,“我要去姐姐房间睡,不许拒绝我。”
非星哭笑不得,看着寒露的样子还是痛快地答应了——这丫头多半是生非云的气,现在怕是憋了一肚子坏水找地方泄呢……
非星和非云住在一个院子里,刚来氐家时两人太小,住得近方便互相照顾。
氐家就那么几个人,老管家年过半百,厨娘就是管家的媳妇儿和儿媳,仆人都是氐家老爷子生前跟着的,死的死,走的走,剩下那么几个年纪也不小了,也干不了什么重活。
这些年家里的重活都是非云和寒露在干,非星帮着老厨娘收拾这,收拾那,一忙就是一大天。
非星没多少练武的天分,平日只是练习些基本功,其他时间帮着氐夫人管理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氐夫人见非星勤快聪慧,人情世故一点就透,比她家那个楞头青强多了,索性啥也不管了,大事小情全交给非星,自己逍遥自在,特别是这两年,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在家。
这不,这次寒露回来,她又不在。
非星一路上都握着寒露的手,不时地唠叨几句——
“手怎么这么凉啊?从小手就凉,明儿去看看郎中,开几副药吃吃。”
“你说你总不听我的话,总贪吃凉食。”
“你是不是伤未全愈啊?这不行呀,明日你就算作出个烟花来也不行,必须跟我去看郎中!”
……
寒露看着非星的嘴动得飞快,晃了神。
假如自己什么都不会,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吃”和“玩”上。
闯了祸有非云顶着,烂摊子交给非星收拾,傻乎乎的氐寒露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就这样一直被人保护着,唠叨着该多好?
寒露刚进院子就和非云来了个稳稳当当的四目相对。
既无铁鞋,何来踏破一说?
寒露给非云展示了一个完美的皮笑、肉笑得更欢的问候:“非云哥哥,您休息得如何?这次西阳之行,怕是累坏了吧?”
非云见寒露这么晚居然和非星一同回来,再听她这么一“问候”,顿时感觉背后凉爽的风变得格外刺骨。
“哥,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儿宵夜吧。”寒露抬腿就往院子角落的小厨房走。
她这一抬腿,就把非云吓得够呛,脸都要白了。
非云赶紧拉住寒露,“不用不用,我晚上吃多了,你看,我这不是出来活动活动吗?”
寒露“恍然大悟”:“哦……寒露明白,我去给你煮点山楂羹,你的那份少放糖,姐姐多放糖,最后再淋些蜂蜜,对吧?”
非星的眼睛笑成了星星,“厨房正好还有些山楂,够你玩……够咱仨吃的了。”
得到非星的批准,还管他什么非云,非什么玩意儿的。
非星见非云要拦住寒露,一把薅住非云的耳朵,言传身教,给非云示范了一下什么叫“出手要快、准、狠”。
院子里充斥着非云无比刺耳的嚎叫,非星嫌弃地看了眼手上正在鬼哭狼嚎的玩意儿,顺手使了个寒露送她的静音符——
夜深了,吵到大家休息就不好了。
当寒露面带微笑端着两碗山楂羹来的时候,非云叫不出声了。
缓了两口气,真诚地请求道:“寒露,你的心意哥哥领了,你看你这就见外了不是,这……”
“少废话!喝!”非星一嗓子给非云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非云瞅了瞅笑容依旧可爱的寒露,望了望想要把他“吃”了的亲妹妹非星,看了眼面前的山楂羹,放弃了勺子,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动作比喝酒还洒脱,表情比饮毒酒还悲壮。
传说中的“多加些糖”,在寒露手中大抵是加了个“沙子”大小的糖,酸得非云差点儿飞升。
在非云这里,“酸”是一时之痛,说不了话就是“诛心”之苦了。
兄妹两人,非星甚是喜食山楂羹,每次吃定要“少糖多蜜”。
非云却极其讨厌食酸,体质更是和味觉串通一气,若是他误食了山楂,嗓子定要疼得三天说不出话。
“不放糖的山楂羹”让他酸得流泪,疼得说不出话,便是对他胡说八道的“报答”。
非星和寒露见非云脸红得像喝醉了一般,便心满意足地回房休息了,走时还不忘吩咐他把碗刷了。
非云收回了自己怨妇一般的目光,灰溜溜地刷碗去了。
次日,氐家饭桌上,非云满脸红疹地出现了,朝氐润泽恭敬地行完礼,委屈巴巴地望了眼对面的寒露,看了眼身边的非星,无奈地坐下,憋屈得不行。
氐润泽见非云这副样子也不惊讶,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病从口入……”
他居然还来了个世外高人惯有的“大喘气”!
“你们呀,别那么贪嘴。”
非云:“……”
他师父绝对没有意有所指!一定没有!
非云一早上吃了一肚子憋屈饭,寒露和非星憋笑憋得内力都强了不少。
早点吃完,氐润泽便叫寒露去书房等他。非星和非云对视了一眼,开始一脸担忧地收拾碗筷,回到氐府,半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了的非云这时候还凑到非星身边,一脸疑惑地盯着人家,说不出话就张开嘴做嘴型——怎么了?
从寒露回来,非星就一直担心,师父看着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可眼底那层阴霾还是没能遮住她的眼睛。
非星心中忧虑,败家哥哥还凑过来找骂,非星出于尊重“兄长”,只是送了他个白眼,不理他,端着碗筷去厨房洗碗了。
非云看着非星走远,见四处没人,蹑手蹑脚挪到了书房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寒露在书房站得规规矩矩,氐家的书房也是被氐润泽列为“禁区”的地方,与祠堂不同的是,若是被叫来书房,便是被批准入内了,即便如此,进来也不可随意走动。
寒露想到这些,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嘴角——若不是氐家这些破规矩约束着,五年前的氐寒露怕是不但能拆了房子,还能把地窖翻过来。如今好不容易稳重了不少,却……
她氐寒露就是个让爹娘担心的拖累!
这念头一出,寒露只觉心里一阵疼痛,好像无数刀剑在她心上刻字,横平竖直,反反复复。
冷汗如雨,从她前额滑下,双眼充血,脸色煞白,额上青筋暴起,嘴唇发白,寒露感觉脑袋有些麻木,眼前一黑,伸手想抓住面前的檀木桌,腿却不争气地软了,瘫坐在地,头刚好磕在了桌角,一阵疼痛使得已经麻木空白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鲜血顺着桌角流到地上,溅起朵朵“血花”。
瞬间的清醒让无数思绪瞬间交织在一起,在脑内炸了个姹紫嫣红!
“寒露……寒露……”
寒露在耳边的嗡嗡声中隐隐约约听见好像有人在叫她,眼睛却说什么也睁不开,整个人瘫在一处,像个死掉的老鼠。
寒露昏迷前只记得自己被一双特别温暖的手抱着。
氐润泽抱着血迹斑斑的寒露从书房跑出来,吓得非云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非云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挨罚什么的,跟上氐润泽,想说却说不出话,想问也不敢问,只是机械地跟在他身后。
“非云,一会儿你守在外面,不许让任何人进来,夫人也不行。”氐润泽飞快吩咐道,进了院子便布下了结界。
非云守在院外,感觉心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脑子乱成了麻花。
氐润泽一边为寒露输灵力,一边想着近几年翻烂古籍翻出来的那几个静心凝神的法术使用时有什么禁忌。
可他试遍了所有,寒露也未给他一丝反应。
氐润泽不停地尝试,不断地输入灵力……
“寒露,醒醒……”
氐润泽鼻子有些酸,他怕了。
“爹爹给你做酒酿圆子,给你做不甜的糖葫芦。”
“让你游遍山川,不拦你。”
“你想吃什么,做什么,爹爹全满足你……好不好?”
“寒露,别让爹爹担心,你娘……”
“娘亲也很想你……”
“别让爹爹生气,我生气了……”
氐润泽“生气”二字直接破了音,汗水和着泪水滴落浸湿了衣衫。
寒露紧皱的眉锁得更紧了,身体突然晃了一下,突然神色十分痛苦地喷了氐润泽一身血,之后便倒了下去。
氐润泽慌忙地去探寒露的脉,手抖得找不准位置。
氐润泽强行稳住情绪为寒露把脉,良久,定格了般的氐润泽长呼了一口气。
这次怕是挺过来。
这次……
那以后呢?
寒露以后又要经历多少次生不如死的心劫?
她还剩几次?
……
氐润泽无力地想着,双手狠狠地搓了把脸。
他氐润泽的女儿,生来就被灵器认主,随便出趟门就能得到世人探寻多年的勾陈……
怎会说败就败?
心劫渡心、渡己,她心性被如此,又怎么会撑不到上岸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