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城墙之下，氐寒露顶着一张平静如死水的冷脸拽着奎九的衣袖，在人堆儿里勇敢地……前进。就这样，在氐寒露的带领下，身上本就没长多少肉的俩人跟两个小鸡仔似的，被人推搡得东倒西歪。

寒露越往前撞越暴躁，奎九明显感受到了她拽着衣袖的手已经在压制心中的烦躁之气了。

寒露焦急烦躁得不行，奎九倒是在一旁开心的很。

奎九一路盯着寒露，见识了他眼中的小丫头从刚出门时的略有兴致，到奔至城门买椒盐烧饼的激动喜悦，再到人渐渐多起来时的无奈烦躁，最后见识了她被迫拽着自己扎进人堆儿里的压制……忍耐。

奎九看着寒露此时的表情，越发想笑。他刚咧开嘴，不料结结实实挨了一壮汉的胳膊肘子，这一杵子……直接怼到了奎九后背上，震得他差点把刚刚吃下的三个椒盐烧饼都喷出来。

就这样，奎九以他笑容尚未完全形成却又夹杂了些许痛苦的表情，成功使得一直一脸冷漠向前冲的氐寒露在突然回眸向他看去的一瞬间……

心头一颤！

氐寒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被旁边骑在爸爸脖子上的小女孩手中的拨浪鼓打到了脑袋，这才不顾头疼的咽了下……口水？

氐寒露自问对奎九这张突然扭曲的脸没产生任何兴趣，更何况，她也没这么个特殊爱好……这突如其来的“咽口水”让她在心中大呼“奶奶的，我要这张脸有何用？”

她这张脸迟早要被自个儿丢没——也不知道省着点儿丢，她这张脸才多大？

奎九眼睛倒是好使得很，一搭眼儿就看见寒露额上细密的汗珠，再一瞅，呦，这丫头脸都热红了……

别说，还真挺可爱的。

这么一想，奎九今夜便铁了心好好逗一逗寒露这丫头。

奎九趁寒露仍处于迷糊状态，拉起她的手腕在拥挤的人群中游走——

硬冲，还真挺管用，二人很快便脱离了最拥挤的人堆儿。

奎九拉着扎进人堆儿就没怎么清醒过的寒露来到一酒酿圆子摊，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又叫了两碗酒酿，打算解解渴。

酒酿未好，二人都不说话，只听见街上人群乱哄哄的声音，笑声，孩童哭闹声，叫卖和讲价声……

奎九掰了掰自个的手指头，实在掰不出响了，冷不丁开了口：“北宁城，每晚都是此般情景吗？”

寒露被他突然这么一问，问得有些懵，但也仅仅是愣了一下就缓过神了，“否。”

“今日是北宁城特有的节日，”寒露顿了顿，最后格外艰难地开了口，“月华节。”

奎九听了这节日的名字，便笑了“‘月华节’，嗯，我们那有个酒楼叫‘月华楼’，他那的酒特好，下次你来，我请你。”

“对了，这‘月华节’是庆祝什么的节日啊？”奎九接过老板的酒酿，自然地将第一碗递给了寒露。

寒露接过奎九递来的酒酿，猛吸了一口气，答曰：“简单来讲，和你们那的乞巧节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此时的氐寒露想一掌拍碎自己的臭脑子，她平日里不记得日子就算了，可今日，她居然主动带着奎九来街上到处逛，这……成何体统！

寒露在城门下见到人海之时便记起了日子，却没理由把奎九拽回去，况且，奎九那一副看啥都新鲜的样子，估计她也拽不回去……

寒露有些肝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觉着自己多少有点智障，可若是不说，以奎九那打探消息的能力以及……瞎想能力，岂不是更能让他从地上想到天上，从天上想到盘古开天辟地？

此乃最为稳妥之举。

奎九听罢，竟破天荒没说什么，端起碗一饮而尽。

“嗝，你们北宁的酒酿还真是如书中所言，岂一个‘绝’字了得？”

奎九打了个不知是饱还是什么的嗝，就开始了个人独具特色的胡言乱语。

“据说北宁城有个揽风楼，能观群山秀色，可赏漫天星月，凡是来北宁城的人定要去那里走上一遭，喝上个几壶‘浊清酿’。”

……

“你不赶紧尽尽地主之谊，带我走一趟？”

寒露端着碗一勺一勺喝着微甜的酒酿，安安静静地看着奎九眉飞色舞地白话了半天，终于步入正题——

好家伙，不就是馋酒了吗？

寒露撂碗起身，探头俯身道：“不醉不归。”

奎九一听，笑开了花，露出两排小白牙，“得嘞，往哪走？人这么多，要不咱们飞过去吧……”

奎九追着寒露跑了三条街，先是撞上了两个大汉的胸脯，又是踩了四岁小孩的风车，最后连道歉再哄孩子，赔了人家两串冰糖葫芦，两个风车，两个花灯才作罢。

寒露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地等他一会儿，让奎九能在人海中看得到人形，却抓不到影子。

终于，“呼哧带喘”的奎九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口看到了靠墙扣手的氐寒露。

寒露见奎九终于跟上来了，背着手晃晃悠悠迈着四方步朝他走过来，见奎九突然抬头幽怨地看了自己一眼，又默默装过身，往巷子里走了两步。

“那个，咳咳……我没来过北宁几次，对城内地形不怎么了解，所以……难免会出现找不到路或者找错路的情况，那个啥……奎九哥哥，你担待点……”

说罢，寒露转头挤出了一个格外温顺无害的笑容。

奎九：“……”

奎九无语地摆了摆手，“你快别笑了，笑得我后背凉飕飕的……哎，你记着点儿，你欠我两顿饭，两顿酒，两……”

“两个愿望。”

奎九直起腰，晃晃悠悠抻了个懒腰，臭不要脸地说了以上几句话，听得寒露在心里翻白眼，差点翻成斗鸡眼回不来了。

寒露心道：“我本就是没几日活头的人了，欠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是想讨债，下来找我便是。”

寒露应道：“行，随您的便。”

奎九一听，喜笑颜开，两步并一步跃到寒露身边，拽起她的胳膊就往巷子里冲。

寒露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奎九是发了什么“人癫疯”，就看见本来漆黑一片的深巷拐角处竟隐隐约约有了光亮。

是……揽风楼！

奎九拽着寒露在揽风楼下停下脚步。

“你年纪小，也不常住北宁，又不爱翻那些闲书，自然不晓得。”奎九解释道。

“我记得某本闲书，对，闲的不能再闲的那种书，你懂哈，那本书里说过，北宁城中，有一揽风楼，位于整座城最为显眼且隐秘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