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星爵里汹涌的人潮早已褪去,黑漆漆的屋子里透进一丝清晨的微光。读书人迷糊中仿佛听见有人在讲电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他脑海,驱赶了睡意和酒意,他坐起身,扯下盖在身上的一层毛巾,没看见打电话的人,是打完了还是他幻听了?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地上、沙发上横七竖八睡着的人,开始“重启”大脑。
这些人和他直到昨晚之前都还是陌生人,一群陌生人因为一个女孩的失恋,聚在一起喝了一晚上的酒,喝多了以后,每个人掏尽了家底,说出自己最难堪的失恋。一群人轮下来,贝恩的故事最多,施诗的故事最长,连沈璎都有一段小时候的暗恋经历,轮到他的时候,他捧着一瓶啤酒呆呆地想了半天,他二十七岁的人生中,居然一件与恋爱有关的事也没有。
“Oh, man.”贝恩用慈祥和怜悯的目光看他,好像教堂里关爱幼童的神父。
沈璎嘲笑他:“读书人,你太tm没劲了,必须吹一瓶。”说完她自己先开了一瓶啤酒,往他手中的酒瓶上一碰,仰头先干为敬。他也学她仰头喝起来,苦涩的黑啤连绵不绝地淌过喉咙,泛起的气体在喉头与液体相迎引起不适,他忍着拼命咽下去,随后酒精在体内蒸发,他的记忆就到此为止。
读书人摘下眼镜,用手揉着睛明穴,脑中的眩晕感挥之不去,他实在是太少喝酒了,以至于几瓶啤酒就把他放倒。
“你不戴眼镜还是满好看的嘛。”静室里忽然响起声音让他吓了一跳,他急忙戴上眼镜,才看清沈璎正趴在对面的沙发上,半睁着朦胧的睡眼,傻呵呵地冲他笑着说:“这副眼镜太傻气了,快去换了吧,换了就有女孩喜欢你了。”
他脸上发烫,知道自己又脸红了,但愿这么昏暗的光线下她不要看清才好。
“又脸红了。”沈璎因为趴着,笑声听起来闷闷的有些沙哑,翻个身又继续睡去。
他咽了咽早已干燥的喉咙,宿醉之后他急需大量的水润喉,桌上都是酒瓶,他只好起身去吧台,找到一瓶矿泉水,算是浇灭了喉咙里的燥火。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吧台里定了定神,这大概已经是他按部就班努力奋进的人生中,最疯狂的一次体验了吧,这么想想,他还真是过得,有点没劲……
他拎着水瓶走回卡座,经过沈璎的沙发,他俯身看了看,她双目闭合,少了睁眼时那股逼人的灵气,他也大了胆子端详起沈璎的睡颜,两弯长长的睫毛服帖地垂在眼睑上。
“还是睡着了好。”他自言自语道:“刚才是说梦话了吗……”
忽然一只手从斜下里伸出,一把抓住了他手里的水瓶,沈璎如同渴望鲜血的丧尸一般挺身而起,拧开瓶盖就大口喝了起来。读书人又被吓了一跳,等他回神过来,察觉那是自己喝过的水时,沈璎已经喝了个底朝天。他弱弱地说:“我以为你睡着了。”
沈璎点点头,“嗯,我是睡着了。但是听见声音,瓶子里的水声。”她坐起来,看来这次是醒透了,“渴死我了,昨晚喝太多酒,嗓子都哑了。”
“要我再给你拿一瓶吗?”
沈璎摆摆手说:“不用了。”他寻个空位刚坐下,沈璎补充道:“去门外帮我买份早餐吧,要煎饼果子加油条,不放辣椒,不放香菜,再来一杯现磨豆浆。再帮他们也买点。”
读书人睁着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这么差遣起他来,就好像他们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一样,彼此毫无芥蒂,可明明他们互相连名字都还不知道,该说她自来熟呢,还是太过热情了呢。
沈璎回问:“怎么,说得太长记不住吗?”
“啊,不是,我记性挺好的,早晨是记性最好的时候了。”
“那你瞪着我干嘛,快去啊。”沈璎伸了一个懒腰,嘴里含含糊糊地催促道。
“哦,好的……”读书人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好起身出门买早餐。
“等等。”沈璎叫住他:“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苏启平。”
“嗯,谢啦!启平哥。”沈璎坐在沙发上,微微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他,笑着说道。阳光一点一点撒进昏暗的大堂,撒在少女纯真无邪的脸上,也撒进他如湖面般平静无波的心间。
等到苏启平带着早餐回来的时候,众人都已经醒了,贝恩回到楼上他的房间里接着补觉去了,施诗对着粉饼里的小镜子整理仪容,沈璎和晴雪的面前多了一个装束齐整,怒气冲冲的女人。
“不说一声自己跑来喝酒,电话不接,一整晚不见人影,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啊!要是刚才你再没有接我的电话,我就要去报警了。”孙冰凝压抑着怒气质问道。
“对不起啊,昨天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想喝点酒,就让苏启平送我来这。”晴雪低着头,轻声说道:“你有工作要忙嘛,我也不能老是拖你后腿。”
孙冰凝一愣,昨晚她开了一晚上跨洋会议,等到会议结束回卧室的时候,经过晴雪的房间才发现她还没回来。确实她总是因为工作而将晴雪撇在一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晴雪最低落的时候,第一个想要倾诉的人成了沈璎,她总有能力将晴雪从负面情绪中带出。这一点,孙冰凝做不到,她一时无言。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了,真的……”晴雪越说越小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孙冰凝心中一恸,柔声问道。
“启文哥要订婚了......我想通了,他想要的我给不了,这回就彻底死心吧。”在尽情宣泄了一晚的悲伤后,晴雪已经能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决定了,只是她抬头的那一瞬,孙冰凝看到她泛着泪光的微笑,有些苦涩。
孙冰凝鼻子一酸,虽然自己总是没好气地敬告她,尽早和苏启文了断,但真到了这天,这句话从晴雪的口中说出来,却令自己那么感同身受的难过,她给了晴雪一个拥抱,安慰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别难过,我们重新开始。”
苏启平将早餐放在桌上,他没料到会多一个人出来,所以买少了,他自己没有拿,全部都分给了其他人。沈璎把自己那一份煎饼果子掰了一半给他:“兄弟,同甘共苦呀。”
一群人宿醉未醒,囫囵吃了些早点,周六的早晨,都想回去补眠。
苏启平捏着手机,想到不知何时,能再见到这些和他的生活步调相去甚远的陌生人,莫名地生出一股惆怅。
沈璎拿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兄弟,加个微信呗。”
苏启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这样随意地脱口而出他踌躇已久却难以启齿的话。七月清晨透亮的阳光下,他带着四个女孩和贝恩的微信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