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四下环顾,发现香炉旁有一碗清水,忙去伸手沾了沾,往案上写下了三个字。
“阿雅,你还记得你在那画上见到过这其中任何一个字吗?”
阿雅俯身去看,先是皱眉想了一会儿,后又点头道:“第一个没有,这后头两个字有。”
林清惊怒交加,一把抓住阿雅的肩膀,郑重问道:“真的是后面两个字?你可记岔?”
阿雅肩上吃痛,忙道:“对!绝错不了,我虽不识字,但记忆却好,那幅画实在是太让人难忘了,我还记得那上面有一个窟窿,就是寻常作画之人落章之处。”
真相如惊天霹雳,闪着刺人耳目的力量,直入心底!
林清松手,连连后退。
她脸上一片惨白,心底燃起不尽怒火。
这肮脏的王府,果然住着她的血海仇人。
那对道貌岸然的夫妻,狼狈为奸也好,各怀鬼胎也好,必定是害她母亲之人。
虽然她还不清楚,母亲与她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但目前来看,荣安王的可能性最大。
权势滔天,平江知府和东京许家都可以动辄倾覆之人,母亲少时旧时,再加上阿雅所证……
她低头垂泪,泪珠儿滴落,刚好地掉到她方才写的那三个字上。
林月英。
这是她母亲的闺名。
原来那所谓朝廷肱骨、百战英雄,私下里竟这样禽兽变态般恋着自己的母亲,数十年如一日地专找与母亲相似的少女倾泻欲望。
她蹲下来,抱着膝,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
心中的痛苦、愤怒、悲伤搅作一团,伴随着深深的担忧。
荣安王府,比她原本想象的敌人要难对付得多。
天子胞弟,战功累累的荣安王,再加上一个清河司马氏作后盾的荣安王妃。
眼下自己被困,能否逃出去,犹未可知。
抬眼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一颗星子也看不到,只有茫然无边的暗夜。
不知父亲他们现下有没有逃到城外田庄……
正垂泪想着,门外忽然一阵喧哗。
透窗而望,一群王府护卫闯了进来,他们身后簇拥着一个高大身影,深紫蟒袍,正是她的死仇荣安王。
“你们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荣安王扬声吩咐,众护卫齐齐应诺。
林清惊而起身,一眼瞥见阿雅瑟缩成一团,满脸都是极度的惧意。
“阿雅,你先去佛像后面躲着,别出声。”
阿雅忙往佛像后面躲,忽又伸头担忧地看了林清一眼。
“姑娘你呢?”
林清伸出手上最后一排银针,勉强笑道:“我有防身之道,无妨,且我是甄家外甥女,他们不会真的乱来,你快躲好。”
阿雅刚缩头躲好的瞬间,门吱呀而开。
荣安王步履轻快,脸上笑意萦绕。
他走到林清面前停了下来,此刻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
“你是月英的女儿?”
林清从他脸上的笑,看出了震惊与欣喜。
“王爷慎言,家母已过世,请勿再以幼时闺名相呼。”
林清冷着脸,淡淡地行了一礼。
荣安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目光重透出满满的欣赏。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了,你不是月英和我的女儿。”
他这一句,激得林清勃然大怒,袖中掩着的银针捏的死紧。
“王爷一定要如此侮辱一个亡魂吗?”
林清几乎是咬着牙,恨恨地吐出这句话来。
她望着荣安王的眼神重,蕴满了冰刀,如果可以,此刻荣安王已经被她射成了筛子。
“侮辱?我怎么会侮辱我的月英?你这小丫头未经世事,哪里知道我待月英的情。”
他笑了笑,神色有些自我嘲讽的意味。
“我若真要侮辱月英,只怕你便真是我的女儿了。”
他掀起衣袍,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长目微眯成一道线,他望着慈悲的佛像,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那年我拿了我最珍贵的东西,去和皇兄换了一道圣旨,那是我和月英的赐婚圣旨,皇兄说我成婚时无功无绩,王妃会让人笑话,他要我去戍边三年,有了功绩后才将圣旨给我,可是待我回来,月英被迫却嫁给了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家小子。”
林清看着他深情无限的样子,冷嗤道:“我母亲与父亲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荣安王亦是冷笑,仍是望着佛像:“那我算什么?明明是我和月英自小相识,明明她最开始属意的人是我,林家那贼小子只不过乘虚而入,他根本配不上月英!”
“你胡说!我父亲母亲自来琴瑟和鸣,情深似海。我母亲说父亲是世上最好的男儿,但我从未听母亲提过你!”
林清毫不客气地反击。
荣安王这才转过身来,正对着她,歪歪地靠着佛像前的案桌腿。
“是吗?大约是后来太恨我了吧,不过,恨我也好,总比什么也不记得强。”
林清听着他这突如其来地转折,更是不明所以。
但看到荣安王面上令人动容的痛苦时,她又大概懂了。
“月英……真的从未提过……我吗?”
荣安王双手撑住额头,隐约可以看到他额间青筋突起,面上汗珠层层渗出,似是极其痛苦的神情。
林清盯着他看了一会,神色沉静如水,只淡淡吐出了两个字:“从未。”
倏然间,就看到荣安王越发痛苦起来,双手抱头,沉声吸了几口气仍是不能减轻。
“为什么!!!”
一声暴怒之后,荣安王终于抬头跳了起来。
林清见他双眼猩红,满面癫狂之色,忙握紧了袖中银针。
“为什么!!!为什么!!!”
荣安王紧紧地盯着林清,一步步靠近,一遍遍反复问着同一句话。
“月英,为什么?”
他的神色突然从暴怒变幻成柔情脉脉,站在林清面前,声音极为悲戚。
“我明明告诉过你,皇兄已答应赐婚,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要另嫁旁人?那姓林的小子究竟有哪点比我好?你告诉我啊,月英!你说话啊,月英!”
好似经历了极度的悲苦,荣安王堂堂七尺男儿,竟悲啼不止。
“月英,你怎么就不知我的心?月英,月英……”
到了后面,竟语无伦次起来。
林清心中害怕,却强撑着喝问道:“你既对月英如此深情,又为何要毒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