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又去看心理医生了,医生说她在变好,可是她却觉得她在变坏。
南方的空气远比北方的要潮湿,尤其是下雨天走到哪里都是一股黏腻的味道。
但是这里不冷。
在春节复工的第二个周,陈良第三次去何夕工作的地方等她没等到人。终于他看到了何夕的那个助理,他热情的走向那个女孩,问她:“你好,你是何夕的助理么?”
“啊?你说何工么?之前是的。”
“嗯?现在不是啦?”
小姑娘嘴角一撇,“何工她离职了啊,我现在改给别人当助理了。”
“你说什么?”
“啊?什么什么?”看对面这个男人一副吃人的的表情吓到了才刚出来工作不到一年的小姑娘。
“没,没事,我缓一缓,你是说她不在这家公司干了?她,她去了别的地方上班?”信息量太大,陈良说的话都有些颤颤巍巍。
“是,是啊。”迟钝的小李突然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可是何工那么漂亮又能干,说不准只是一个追求者也说不准?虽然对面的男人也很帅,可是,可是何工也可以帅也可以媚啊?嗯,还是因为何工太优秀!
陈良的脚步越来越漂浮,声音也越来越空灵,“你,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还是忍不住八卦的小李抛出来了话题,“我不知道啊,帅哥你是何工的追求者吗?还是说,男朋友?可是我记得何工说她单身啊。”
他有点语无伦次了,“我……我是,不好意思,那再见。”
难怪那天突然主动喊他一起吃饭,难怪问他会不会留在这座城市,难怪关心他的工作,难怪没有立即拒绝给她的房子……原来,那是她给他最后的怜悯啊!
报应啊,真的是报应。
何夕对他终于下了最狠的手,做了最能让他害怕的事。
可是他还是不死心,也许只是觉得干工程太累了呢?要不我再去试试?
于是陈良疯狂的给何夕打电话发短信,只是对面传来的永远都只有那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又找洛飞打,打过去还是那个样子,他甚至厚着脸皮找章微微,找陈寒,大家都收到了一致的机械化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消息也都石沉大海。
何夕新注册了一个微博,名字叫大大大大大大夕。
她还卖掉了车,辞掉了工作,拒绝了父母安排的相亲。
她终于有时间完成初高中那会儿试图一人一包走天涯的生活。
但是现实却残酷的告诉她了一个事实——没钱寸步难行。她的钱都拿去母亲治病,给弟弟供应大学生活费,当然还有给自己买包。
漂泊的路上,看见了大海蓝天,乡野古镇,看见了春暖花开,微风细雨……
看见了牵着孩子上学的妈妈,以及下班路上手拿玫瑰花的男士,被生活所迫在路边卖水果的奶奶,拉着老伴散步的爷爷……
她开始觉得医生说的其实也没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在慢慢变好。
陈良找到何夕的时候,何夕正在古镇民宿的院子里晒太阳,晃晃悠悠的躺椅上倚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宽宽松松的大红色长裙,手里还拿着一把古色古香的小扇子——画面很是有韵味。
他甚至不敢上去确认这是他找了两个月的何夕,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的开口:“何夕,我还是找到你了。”
何夕明白了为什么这两天总是右眼跳外加打喷嚏了,颇为无奈的坐了起来,说:“你何必呢?”
他却委屈的说道:“我没办法好好工作,也没办法好好生活,我总是忘记上班打卡,上手术台带脑子,下班忘记回家,回家路上被车撞,回到家也不想吃饭,晚上还经常失眠。”
何夕听着他说,在看着他脸上的青紫以及眼底的暗灰色,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说心疼也没有以前那么那么心疼了。
陈良就像洞穿了何夕的心思一样,又低沉的补充:“我想你。”
何夕:“……”她又躺下了。
陈良倔强的站在那不动,何夕几次想开口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想了半天她才说道:“吃饭了吗?”
他还是低着头,声音也微乎其微,“没有。”
刚躺下现在又得坐起来,“那我请你吃饭吧。”
何夕刚站起来,陈良就管不住自己的双手使劲把何夕揽进了怀里,“何夕,我真的很想你。”
“……”何夕当然不会回应他。
抱太久何夕会生气,陈良显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她即将发火的前一刻他适时的松了手。
“走吧。”何夕看淡了他好多越距的行为,没有太过分的她都可以忍。
吃饭的过程很是艰难,何夕稍微有点举动陈良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样作出很大的反应。
后来何夕实在忍受不了了,就出口承诺道:“我不走,你别神经兮兮的了,好好吃饭可以吗?”
“好。”他可算能静下心来好好吃顿饭了。
之前不吃饭的陈良看着让人感觉闹心,现如今这个吃饭的陈良依然闹心。
更瘦了,瘦的他都不再帅了。
“瘦了。”何夕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的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是……是吗?还好吧。”正吃饭的陈良一愣,看看自己的手背表示真的没感觉自己瘦了。
各种脾气在他意识不到自己的变化时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烦!”
陈良被留下一个人独孤的吃饭。
其实他完全可以追上去,只是她说他很烦,他怕他现在追上去她会更烦。
到底哪里不对呢?
也许不对的点就在于从前两个人有时候一冷战就是好几天不说话,尤其指陈良,从不主动开口。何夕从一开始的喋喋不休到后来的一言不发经历了太多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坚持。
他们冷战的天数取决于何夕多久主动联系他,也取决于陈良每次都在在她率先给台阶后就会顺着下来并给予她的那短暂的超乎寻常的爱,那大概是每个月里他对她最好的时候。
何夕有时候会觉得他还是给她留了脸面,亦或者说他其实也没想真的断,只是太过于理性。很多个冷战的日子里她都想一刀两断罢了,但是又往往坚持不了几天就在深夜偷偷抹眼泪给他打电话,当他接了电话后他又往往会来哄她,对她好。就是这样病态求来的好,让她在那段支离破碎的感情里依然固执的不肯放手,固执的认为陈良还是在乎她的。
他也说过她烦,那是两人频繁的冷战后她又不间歇的给他打电话得到的回应。
何夕感觉南方也有点冷了。
晚上的时候陈良像只捕猎的狼一样在何夕房间门口来回的踩点,只是他没有准备好伺机发动攻击。
陈良无奈的打开何夕的微博,看见她更新了一条动态——最烦的还是我自己。
她说她烦她自己?
陈良不可抑制的胡乱猜疑,正如在她房间门口胡乱的渡步,找寻机会却又担心真的有机会也不敢开口询问。
不过民宿的老奶奶却给了他一个机会,何夕约了晚上跟她们一起打麻将,因为一直没能去赴约,奶奶就主动找上了门。
奶奶举着棍子差点就直接打上了陈良,厉声问他:“你一个大男人在人家女孩子房间门口晃什么?”
“我……不是,您先别误会,我是来找何夕的。”陈良看着奶奶那蠢蠢欲动的拐杖就心生不妙。
“那你干嘛不敲门?”奶奶眉头皱的更紧了。
陈良的面相一向男女老少通吃,他稍稍瘪瘪嘴,那股子可人疼劲儿就上来了,“我……我惹她生气啦。”
奶奶果然心软了,开始跟他讲道理了,“夕夕都在这住了大半个月了,我都没见你来找过她,你谁啊你?”
“我是……是她未来老公呢。”后半句话是他附在奶奶耳边说的,毕竟这样说出来何夕可能要杀了他。
“……”奶奶将信将疑,决定还是先敲门。敲门的空挡还不忘回头跟陈良搭话,“会打麻将么?”
陈良回道:“会!会的!”
奶奶很高兴,“那正好,三缺一!”
何夕不好拒绝奶奶,陈良因为何夕去更不会拒绝,于是两人陪着奶奶还有她的老伴儿一起搓起来了麻将。
何夕被放了三次水,连续糊了两把后才后知后觉陈良在帮她,本来就不太想玩的劲儿此时更减淡了。
奶奶多少看出来了点端倪却没有明说,还因为陈良的好皮相替他说起来话来了,“哎呀,小两口吵架很正常,我跟他也经常吵架啊,尤其是年轻那会儿天天闹,但是后来我咬咬牙发现坚持一下也就过去了,转眼一看这大半辈子都过来了。”
爷爷听了明显就不开心了,“你那里是咬牙坚持啊?你分明是天天冷着个脸动不动还上演一出苦情戏,把我弄得就跟个负心汉一样!那,就这我还让着你呢,分明是我让着你咱两才这样过了大半辈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奶奶听他说完就笑的漏出来戴着满口假牙的牙齿,她拿起来拐杖作势使劲实则很轻的在爷爷身上点了点,“老了老了还这么嘴硬,说你两句还不高兴了!”
爷爷回嘴回的飞快,“哼,我可不敢!”
老年人的爱情容易让人也不自觉的联想自己老了的时候,陈良看着是发自肺腑的想笑,何夕则是因为自己自动把那个跟他吵架的人带入了陈良而发自肺腑的后怕。
又一次落荒而逃。
“哎,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何夕的火气其实来源于她自己,但是她现在急于寻求一个发泄点,“你为什么要到这来?”
“因为……我想你。”陈良终于也发现了两人之间那种不可逾越的横沟,他现在连说句想念都不敢太大声了。
“可是我不想你!我不想看见你!不想梦见你!不想触碰跟你有关的事!甚至是不想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气啊!”
“我每次经过江城一号路我就会想起来你走的那天我跑了几里路都没办法平息自己的不甘心,我毕业了再也没有回过大学,更没有去过你们大学,我就连市中心我都很少去!你不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因为你这个罪魁祸首!你不放过我,你不爱我了,你还不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