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昨晚的喧闹,小客栈今早显得异常的安静,人人屏息凝神,来往的客人亦同屋内的人一样不由自主的看向大厅的一个角落里。
“干什么!没长眼啊!”一过路的客人冲着踩了他一脚的店小二异常大声的喊叫,仿佛想要引起角落里的人的注意。店小二连连哈腰赔不是,他枯柴般的身形在那个壮汉客人面前显得更加羸弱,好似下一刻他就会被壮汉吓倒。
“算了吧,赵兄,咱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宜为这点小事费神。”那壮汉旁边一书生装扮的人劝道。壮汉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便走了,书生紧跟其后一同出去。
客栈仿佛因为这一场不大的闹剧而活了过来,每个人又开始忙着自己的事,只是有时候眼神还是会不约而同的向角落瞄过去。
角落里,风华绝代的九殿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慢条斯理的吃饭。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洛神一般,洛清歌不施粉黛便足够惊动四方。某女同样慢条斯理的小口的吃着米饭,准确的来说,是矫揉造作的一粒米一粒米的咀嚼着。
从远处看,这两人在天上便是神仙眷侣,在人间就是金童玉女,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凡人怕是一靠近,便玷污了这美丽的画卷,污染了人家的仙气。
洛清歌认为,时刻保持淑女的形象是俘获男人心的重要条件,毕竟她已经成功的靠魅力让面前的这个男人为她贴了一夜的毛巾,换了一夜的水,不是么?至于对方为什么只字不提昨晚的事而且不邀功这个问题,洛清歌表示这并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看上的男人,千方百计也要搞到手!嘎嘎嘎嘎嘎嘎!
一个时辰过后……
权策仍旧正襟危坐,只是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女子,一粒米一粒米的慢条斯理的进食,时不时还冲他婉约一笑。
权策:“……”
房顶上的两人:“……”
权策拇指上的扳指被他不断地摩挲着,终于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叫人无法忽略凝重的压迫感像一团厚重的阴云盘旋在众人的头顶,逼得行人不自觉的低头给他让路,衣袂上缀有金边三色堇的玄衣在门口顿了顿,随即便消失了。
洛清歌有点懵逼,额……是她吃的太慢了吗?他等不及了?
于是洛清歌风卷残云般的将桌上的菜一扫而光,随手用袖口擦一擦嘴便追了上去,只留下在原地一群看着她前后反差巨大的目瞪口呆的路人甲乙丙丁。
然而当洛清歌追出门外的时候,早已不见了权策的影子,刚才还无限欢喜自以为魅力无限的洛清歌此刻只觉得这个世界太玄幻,昨天夜里还给自己贴毛巾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望着不见踪迹的远方,洛清歌收拾好心情,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害,有啥大不了的,老娘自给自足也照样能丰衣足食!
“老丈,大魏的都城在哪个方向呀!”洛清歌一副乖女儿的样子,向一过路的挑着担子的老人问道。既然孤身一人,倒不如去个繁华的地方碰碰运气,总比呆在这个偏远的小地方身无分文的等死强。
“呶,那边。”挑担老人佝偻着腰,头也不抬的指着他身后的方向,然后不等洛清歌道谢便走了。
洛清歌撇撇嘴,古人都是这么奇怪的吗?然后便顺着挑担老人所指的方向走去,也就没有注意到挑担老人走着走着腰就直了起来,扔了担子,看着洛清歌的背影,满脸笑嘻嘻的挤得脸上的皱纹一颤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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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殿内,黄金龙座上端坐着一个中年瘦削的男人,黑金色的龙袍让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威重,浓密的宽眉下是一双锐利的双眼,鹰鼻高挺,唇边是黑白掺杂的胡须,自下向上仰望这位大魏国的九五之尊,只会觉得自己本就应该臣服在他的脚下,高呼吾皇五岁,或许,这就是上位者独有的气势。
“儿臣参见父皇。”权策微微倾身,金冠墨发,玉树直挺,不怒而自威的气息并没有因为他站在台阶下而减少半分。
“嗯,”皇帝貌似并没有因为权策没有像其他儿子那样对他下跪扣头而生气,身子微微的向前倾了倾,看了他半晌,眯着眼睛道:“多年不见,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稳重。”
“父皇过誉。”权策不明情绪的回答道。
“你一路辛苦了,朕已命人为你重修了府邸,今后就住在京城里吧。皇后这些年对你也是想念的紧,去看看她吧。”
“是。”
殿外,权策临高处负手看着这阔别十九年的老地方,剑眉紧拧,目光焦距在某处宫殿房檐上的列队盘旋的雁,那里,是凤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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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拜见母后。”闻着一屋子的药味,权策皱了皱眉。
“坐吧。”伺候的宫女拉开帘子,皇后坐在榻上,神情懒懒的。望着对面这久别归来的儿子,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喜悦。
常年卧病在床的皇后,去的最远地方也不过是凤鸣宫的门口,宫里节庆寿宴之类活动也很久没有出席过了,皇上“特准”皇后静养在凤鸣宫中,后宫事务由四皇子的生母纯贵妃代为管理,大皇子的生母兰妃辅佐。除了凤印还在凤鸣宫外,皇后几乎形同虚设。
但能在深宫中活下来的女人又岂非池中之物,没点手段,又怎么能让这群登高踩低的奴才们给自己卖命?又怎么能在纯贵妃和兰妃的夹击下守住自己的凤印?
“来,策儿,坐母后的身边来,”皇后招手轻唤着权策,,目光一直看着这个高大英俊的人,忽然间有点恍惚,道,“看看,我的策儿都是大孩子了,你走的时候才六岁。”
权策任皇后拉着他的手,看着他这位久别重逢的母后,讳莫如深,他凝重的眼睛望进她雾气蒙蒙的眸子里,仿佛又掉进了深渊,仿佛又回到了十九年前他拉住她衣角求她救命的那一幕。
半夜在他房里点燃毒香令她身染怪病的是她;
毫不留情的割断衣角,面无表情的站在父皇身边任人把他拖走的是她;
知晓他在无相城拜师求艺,每逢团圆日给他飞鸽传信表达思念的是她;
漫漫归程,路上一多半的暗杀他的刺客的主使者也是她;
忍受着十九年任权柄被分割的侮辱,被禁足蛰伏在苦涩的中药汤中,却依旧屹立不倒的也是她;
这是他的母后,一个爱他又恨他又难以揣测她脾性的女人。
默默的抽回手,权策站起身向皇后弯腰作揖:“儿臣不孝,令母后受苦了,自今往后,儿臣定当尽孝来报母后多年的牵挂之忧。”
随即,宫人们也很有眼色的跪倒一大片,齐声拍马屁道:“恭喜皇后娘娘喜迎九殿下回京。”
皇后手一空,看着面前这个刻意疏离的人,唇角弯了弯,眉梢一挑,她的儿子,有点不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