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也是尹小葱自己做的,府上下人还埋怨她占着厨房不放,事实上是下人忌讳她扫把星转世的身份不敢靠近而已。赵大少爷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地,喂他他就吃,不喂就坐在那里干看着。向来缺乏耐心的尹小葱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能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地伺候他。
“看我作甚?赶紧吃!等我把你喂肥了,再好好揍一顿!”
一副病猫样,看着来气,却着实下不去手。就怕一巴掌还没打下去,他就被掌风所伤,害她落个谋害亲夫的罪名。这可不得了哦,要浸猪笼的!更了不得的是杀人乃大罪,死后要被油炸的!
“来,我给你铺了地铺,你睡这里,我睡床。”到了晚上,尹小葱非常自觉地分配地盘,道,“没我的允许,不许靠近我,听见了没?”
他没吭声,只是异常幽怨地瞥了她一眼,默默躺地铺上,蜷缩成一团,而后便可怜兮兮地开始拍蚊子。尹小葱本来已经躺下了,可不知道自己的良心怎么了,竟觉得愧疚,好像自己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一样。趴了半天也睡不着,她只得爬起来,把茶壶和茶杯放床中央,再去邀请他,道:
“看见茶壶了没?以此为界,你睡里边,我睡外边---你要是敢越界,图谋不轨,我就---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听见了没?”
他还是不吭声,还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抱着枕头,默默爬到床的里侧,躺下。尹小葱觉得自己建立了房中威信,很是满意。但很快,她就发现最后苦的还是她自己。她不可能一动不动趴一整晚,总要挪一挪,不是哎呦一声摔下床,就是哐当溅一手茶水。她把茶水全部倒了,心想这下不会被溅了,结果她睡得迷迷糊糊地,总觉得腰下边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便抓起来直接扔了出去。杯子小,声音不大,她半点也没察觉,等到茶壶落地砰地一声,她才醒了过来,可这时候她困得要命,也不想管什么茶壶茶杯了,更不想去管什么分界线,她只想倒头继续睡。
好在病猫少爷很安分,清晨醒来,还是昨晚躺下时的姿势,丝毫未变,只是想不通,她为何会趴在他的身上?
“要命——不会压坏了吧——”她连忙拍他的脸,紧张地唤道,“醒醒——醒醒——赵承郞,醒醒——”
好在,他慢慢睁开惺忪睡眼,问:
“何事?”
“谢天谢地,还以为你被我压坏了呢!”尹小葱松了口气,道,“天亮了,还不起床?”
“身子麻。”他说。
尹小葱的脸蹭地一下红透了,但还是强装镇定,道:
“麻就麻呗,反正总比在外边喂蚊子强。”
“嗯。”
“知道就好,你缓缓,我先起床,等吃过早点,再给你找点活儿干,活活血。”
本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洗漱过后,她果真让谢苗从厨房拿了鸡蛋、白糖、勺、筷子等,先将蛋液分离,再将筷子递给他,道:
“蛋白打发会吗?”
“会---”说完,赵承郎把谢苗叫过来,道,“把这碗蛋白打发走---”
尹小葱顿时哭笑不得,道:
“不是打发走,是打发---”
他更疑惑了,尹小葱只得拿起筷子示范道:
“像这样,顺着一个方向搅,边搅边往里边加糖,直到蛋液全部变成白沫,这就叫打发。好了,筷子给你,我去花园里逛逛,看看有没有可以吃的花---”
临走前,尹小葱还让谢苗盯着点,别让他偷懒。
——
花农正在给花草施肥,远远看见少夫人,忙放下粪桶退避三舍,生怕沾了晦气。尹小葱早就见怪不怪了,捂着鼻子溜了一圈,摘了木槿花往回走。
途径小木桥,竟被一四肢发达的男子拦住了去路。
“瞧,多漂亮的一朵花啊,可惜缺乏雨露滋润---”男子微微前倾,手不安分地向前伸,“大哥体弱多病,不知大嫂有什么需要二弟我代劳的---”
尹小葱后退一步,心中的嫌恶感比被赵承郎‘药玷’还要强数百倍,冷声道:
“有啊---花园里有棵歪脖子树,你大哥觉得活着特没意思,最大的心愿就是找根绳子上吊自尽---既然你们兄弟情深,不分彼此,那就替他完成吧。”
“大嫂,可真会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尹小葱猛地压低声音,威胁道,“第一次我可以权当没听见,再有下次---可能得劳烦你托梦给你娘,记得去花园里帮你收尸--”
赵二神色大变,估计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狠话。
尹小葱才懒得跟登徒子周旋,径直撞开他,回去后立马吩咐谢苗,道:
“去集市给我买两条恶狗回来,要见人就咬的那种。”
谢苗领命离去后,尹小葱便开始拿赵承郎撒气,数落道:
“都这么久了,还没打发好啊。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还不如一只病猫呢。人家病猫至少还能喵两声吓唬老鼠,你呢?吃饭要人喂,睡觉要人陪,穿衣要人服侍,就连洗脸也要---”
筷子啪地落碗里,他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往后倒。尹小葱忙伸手托住他的后背,内心更嫌弃了,打发个蛋白都有本事把自己打晕的,也真是没谁了。只是苦了尹小葱,明明自己一屁股伤,还得忍痛伺候他躺下。她担心老夫人罚她,不敢叫大夫,便拧了毛巾替他擦拭额头,希望他能尽快苏醒。
擦着擦着,她有些困了,便趴在一侧,做了个梦。
梦里,赵承郎还是不肯吃的东西,尹小葱便训他,道:
【瞧你这瘦骨嶙峋的,跟个饿死鬼似地,还不肯好好吃饭---】
【就怕胖了,尹姐姐认不出我。】他说。
【你叫我什么,尹姐姐?】
【我是小鬼呀---】
尹小葱惊醒,正好看见他侧头盯着自己,便跪爬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怒声质问道:
“原来是你!为什么不给我烧纸钱!你个骗子,害得我担心受怕二十余年---差点就——”
激动的心情被忽然贴上她额头的手掌心扰乱了,他道:
“发烧了---难怪会说胡话---”
“谁说胡话了,我---”
算了,就算和盘托出,赵承郎估计也不会相信他们前世遇到过。也就是这一瞬间,尹小葱忽然有种再续前缘的错觉。自从小鬼走后,她再也没能找到能陪她说话解闷的孤魂野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