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夜的晚上,上半夜看不到月光,此时只有零落疏离的星光,惨惨淡淡地照着寂寥的夜空。
一团影子从角落里窜出来,把方雁南惊了一下。
影子离方雁南越来越近,在她腿上来回蹭,细细柔柔地“咪呜咪呜”叫。
方雁南弯下腰,将它抱起来,走到路灯下。
是一只小橘猫,身体软软的,抱着很舒服。
想想家里没什么能给它吃的,方雁南抱着小橘猫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一袋牛奶,一根火腿肠,和两个一次性的小碗。
回到家后,方雁南把火腿肠掰碎,又在另一个碗里倒了牛奶。
小橘猫很通人性,方雁南做准备的时候,它安安静静地蹲在坐在旁边看。
等方雁南都弄好了,它才很有礼貌地过来用餐。
吃饭喝足之后,小橘猫步态优雅地在房间各处视察了一番,这嗅嗅,那闻闻,最后跳上沙发,怡然自得地趴在方雁南的腿上,打起呼噜来。
小橘猫的毛发很干净,看样子应该离家时间不长。
不知道是自己溜出来的,还是被主人给抛弃了。
方雁南坐在沙发上,摸了一会猫头,抱起它下楼,放在一棵树下。
“你走吧,我养不了你。”
直到返回单元门口,方雁南还能听到小橘猫在“咪呜咪呜”地唤她,声音细细柔柔,软到人心底去了。
然而收养一只宠物,就意味着要承担起照顾它一辈子的责任,方雁南怕自己给不起。
她是一个看不到未来,也没有希望的人,承载不起别的生命。
回到房里,被小橘猫短暂温暖过的房间,比之前更显凄冷孤寂,令方雁南悲从心来。
无论亲情、友情、爱情,还是一只聊以作伴的宠物,她终究什么都留不住。
方雁南被一股绝望感扼住了喉,把自己丢到卫生间的花洒下面,温热的水淋在脸上,流到唇边的却是又咸又涩的液体。
不过是在自欺罢了,假装她没有哭泣。
方雁南在床上躺了一会,努力地想让自己睡着。
然而心脏被痛苦擒住,反复揉捏、撕扯,令她无法泰然。
方雁南又翻身起来,打开床头柜,取出一只木盒。
里面放着一只发簪,上面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雁,栩栩如生。
这是那个人亲手设计,又曾经亲手用它将她的长发盘起过。
既然痛苦逃不掉,那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吧。
方雁南重新在床上躺下,握住发簪,缓缓扎向自己的左胸。
两年前的今天,她将自己交付给那个人之前,曾经对他说,她已经被抛弃过两次了,如果他再抛弃她,她会死的。
可她还是活下来了,为了等一个答案。
喜欢喝酒的女孩,爱过吗?
爱过。
呵!这个喜欢喝酒的女孩,除了徐曼丽,还能是谁?
做过吗?
问了,却没有勇气听到答案。
发簪刺痛了肌肤,方雁南享受着这份尖锐的疼痛。
借以身体的疼痛,来淹没心痛。
渐渐地,心痛不再令她无法呼吸,方雁南才把发簪又放回盒子里。
她侧身蜷在床上,却禁不住去想像,那个人,正从背后抱着她。
终究是爱比恨更深。
若是挚爱一个人,已深入灵魂,大约只有走到生命的尽头,这份爱才会被终结吧。
几天后,徐曼丽又给方雁南约了个相亲对象,她有些不想去。
“见见吧,长得没有浮生养眼,但条件也蛮不错的,据说是个多金凤凰男。”徐曼丽劝道。
“我又不是败金女。”
方雁南一边切皂,一边朝着打开免提的手机敷衍道。
空气里,弥散着如雨后草原般清新的精油香氛。
“不顺眼就放糖撤呗,去见见你又不吃亏的,万一顺眼呢?”
“啪!”
琴弦刀受力过猛,弦断了。
“曼曼,后面你就别再帮我约了。”
“几个意思,你不会真的看上浮生了吧?”
手机扬声器放大了徐曼丽的声音,也放大了她的惊讶。
就这么,急不可耐地盼着我早点嫁人吗?
方雁南黯然地卸下断了的琴弦。
然而说出口的却是:“天冷了,不能再穿裙子,等明年天气暖和了再说吧。”
“我去!你一个大喘气,吓我一大跳!知道了,挂了。”
方雁南双臂垂在身前,身体靠在椅背上,怔了一会神。
“你知道王炸最怕什么吗?”
“就怕对手不给出牌机会,倒还不如不要拿一手好牌呢。”
这是初相识时,那个人对她说过的话。
方雁南苦笑了一下,找出吉它弦,给琴弦刀换上,继续切皂。
曾经,她以为那个人给她的宠爱,就是她的王炸,可以令她天下无敌。
然而,她遇上的对手,却让她没有出牌的机会。
咖啡馆左边第二个位置,背对门坐着一个男人。
方雁南进去时,他正端着派头在抽烟。
这令方雁南有些反感,便转向坐到离吧台较近的小圆桌旁。
她借着拢头发的动作,朝吧台方向瞥了一眼。
郑逸南正在吧台里低头煮咖啡,似乎是没有看到她。
然而,那微蹙的眉峰,却分明带着某种隐忍的情绪。
只是若非朝夕相处,甚为了解之人,是看不出来的。
等那个凤凰男抽完烟,方雁南以不高不低,正好足以让他听到的声音喊道:“杨先生,我在这里。”
凤凰男转过头来,看到方雁南在冲他招手。
人来了,非但没有过去找他,反而招呼他过来,凤凰男面色不爽。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方雁南一番,才带着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走了过来。
落座后,凤凰男先是一番洋洋自得地自吹自擂,说他在一家外企当白领,年薪三十万,有车有房,家庭条件也是优厚,等他父母去世了,他能继续一百多万的遗产,谁要是能嫁给他,就一辈子享福吧。
方雁南心里冷笑了一声,这哪是什么凤凰男,分明是井底青蛙男。
她朝吧台扬了下手,喊郑逸南过来点单,见他紧抿着双唇,那唇角微微上扬,泄出几分别有意味的笑来,显然也是将青蛙男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拉。
方雁南就更想笑了。
雄性动物之间的相互较量,往往比可笑的事情本身,更令人发笑。
尤其是,郑逸南端着一杯煮好的咖啡,放到她面前的桌上:“按你的口味煮的。”然后招了个待应生过来给青蛙男点单,而自己则昂着头走回吧台去。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