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是五月三号了,但五一长假出游的人多,车站里人声鼎沸,方雁南却并不觉得聒噪,反而挺享受这份热闹的气氛。
昨晚和叶亭枫都聊了些什么,方雁南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最后叶亭枫建议她回去看看老人,说的也是那句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方雁南今天本打算和顾子期一起回的,结果这家伙跑去加班了,只能她一个人回去。
以前和郑逸南在一起时,方雁南觉得拥有他,自己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如今没有了郑逸南,连徐曼丽也仿佛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方雁南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里,还剩下多少她可以把握得住,值得珍惜的人和事。
从市里开往村子的中巴车,一路走走停停,方雁南他们村是最后一站。
车开到半路,熄火了。
方雁南就早晨在车站买了点东西吃,挨到下午这会早都饿了。
偏偏中巴车又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方雁南在包里翻来翻去,只找到几颗高粱饴软糖,还是过年回去,临走时老人塞到她包里的。
这种怀旧的小零食,最容易把回忆牵动。
然而对于方雁南来说,那些痛苦的记忆却是她不愿触碰的。
方雁南把高粱饴软糖分给车上几个哭闹的小孩,背上包下车去,站到路边看作物蓬勃生长的农田。
空气里带着湿润的土腥味,混合着植物的芬芳。
方雁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来,顿时心情舒畅了许多。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对着农田拍了一张照片,打算发给叶亭枫。
等她点击微信图标,登录后才发现她的微信已经炸了。
上千条朋友圈动态,几百条私信,还有几十个叶亭枫发来的视频请求。
以及他打过来的几十个越洋电话。
昨晚给叶亭枫打视频电话之前,方雁南发过一条朋友圈:
我曾经很用心的生活过,只为了不辜负生命的每一天。
我努力让自己活得积极、乐观、充满阳光,想用自己卑渺的生命,成为照亮世界的一束微光。
当我的这束光渐熄渐弱,终将消散的时候,我希望我能够没有遗憾地说:你好!人间,我来过!
想来还是我太过软弱,无力承载生活的悲苦。
在这个春末夏至时节,万物复苏,种子发芽,我却选择掐灭心里那一点光,让曾经炽热跳动的心,永远地沉睡。
我看过冬日里,抵御风寒,给冰天雪地添一抹绿意的顽强小草,在晶莹的雪花覆盖下仍透着盎然的生机。
我也听过秋末的夜里,期期艾艾蟋蟀的绝唱,看过夏日里繁花的怒放,听过春天雏鸟唤母的啁啾。
四季轮回,岁月流转,终究是我累了,无力了,没有仪式感的,随便选择一个日子,将自己的心埋葬。
那深渊之下,没有光明,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颜色,只有一潭幽冷清寂的净水,将我的灵魂浸润。
或许我将在永夜的寂冷中,看到一束光,给我一缕微温,让我重新发芽,再次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请不要吵醒我,心已倦怠,我想沉沉地长睡。
梦里四季花开,三冬有暖,双宿双飞,一生一世雁缱绻。
方雁南自己又读了一遍,看着好像是有些像临终遗言。
早晨回复完郑逸南的信息,她就把微信退出了,并将手机静音,这一路上都没有看过手机。
方雁南蹲在路边,在那条朋友圈下面回复道:“是里看到的一段话,惊扰到大家了,抱歉!”然后删除了这条朋友圈。
她又一条条看私信,捡必要的回复了一部分。
又把刚才拍的照片,给叶亭枫传过去,并回复:“快到家了,车坏在半路,五月的田野,像你描述得一样美好!”
顾子期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
而郑逸南和徐曼丽,很默契似的,对她的那条朋友圈没有任何反应。
方雁南眺望目光所及的最远方,不禁在心里想,大约这一次,郑逸南是真的放下了吧,可以与她或者别的哪个她,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会比这五月的田野更美好。
方雁南不知道的是,郑逸南正在她家的操作间里加工木料。
就在她极目远眺之时,郑逸南的手机响了一下,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微信。
徐曼丽:“老腊肉,让你该出手时不出手,到手的烤鸭飞出去春游咯”
紧接着又进来一条。
徐曼丽:“哦,不对,是烤雁,哈哈哈”
中巴车终于在村口停下时,天已经黑透了。
方雁南一下车,就看到小卖部的门边,昏淡路灯下的石条凳上,孤独坐着的老人。
他身旁蹲了一条半大的黄狗,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摇着尾巴冲她扑过来。
老人从石条凳上慢慢站起身来,朝方雁南走过去,嘴里轻声喝道:“石头,别吓着她了。”声音温和透着慈爱,像唤孩子一般。
方雁南摸了摸狗头,十分好奇:“它又没见过我,怎么就认得?”
老人呵呵笑:“屋里头有你的气味。”
老人要帮方雁南拎行李箱,她说“不用”,一边拖着行李箱往前走,一边问道:“这是什么狗?”
“金毛,子期帮我挑的,说这狗性情乖顺。”
半大的狗子最是顽闹,石头嫌二人走得慢,一溜烟地跑到前面去了,倏忽又窜回来,跳起来往方雁南的身上扑。
半个月亮挂在天上,像被迫在节日里加班似的,有几分不情不愿,洒下来的那一点清辉,虽然聊胜于无,但对于有夜盲症的方雁南来说,根本不济事,她几次都险些被突如扑过来的石头撞倒在地。
老人不忍责备,只是连连低喝,听在狗耳朵里,偏又被理解成了鼓励,朝方雁南扑得更欢腾了。
方雁南简直无语,就这也叫乖顺?
“它是看到你喜欢,所以比较激动。”
老人解释,伸出手想去扶方雁南,那手伸至一半,犹犹豫豫地又收了回去。
“它都吃什么?”
方雁南把行李箱挡在身前推着走,石头这下没法往她身上扑了。
“石头好养,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老人说得有些含糊。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