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看到四盘菜齐齐整整，很温馨地摆在桌上，方雁南这时才疑惑道：“您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子期给春伢子打电话，让他给我讲了。”

“哦。”方雁南把行李箱放回里屋。

这一路颠簸，又饿又困乏，大脑早已迟钝，方雁南竟一时没反应过来，昨天她是想着和顾子期一起回来，但今天她压根没跟他说自己要回家的事儿。

顾子期这一天又都没跟她联系过，那他是从哪知道的消息？

等方雁南再回到堂屋，看到老人端了盘子，要去厨房热菜，她接过手：“我来吧。”

厨房里新添置了煤气灶，不锈钢的炒锅，全都擦拭得净亮。

老人跟了进来，站在一旁，手不住地在衣服上搓，小声地说：“那土灶太矮，还要劈柴，没有这个方便。”

语气里赔着几分小心，生怕被方雁南责怪似的。

“早就该换了。”方雁南淡淡笑了笑，把菜一盘接一盘地热了。

她挺乐意看到老人对生活品质有追求的。

老人年轻时候的事，方雁南多少有些耳闻。

他当年也是个有抱负的文学青年，原本是有机会离开村子的，但却执意选择留下来教书。

然而他的崇高理想并没有换得村里人的尊重。

相反，却因为他爱干净，对生活有追求，显得与村里人有些格格不入，又比他们有文化，而处处受到排斥与嘲讽。

毕竟那是一个很特殊的时代。

也不知道老人对他当初的选择有没有后悔过。

老人倒了两杯酒，是那种农家自酿的粮食酒，好喝不贵，喝醉了第二天也不会头痛。

方雁南接过酒杯，与老人碰了一下杯，抿了一小口。

石头这会倒是不黏着方雁南了，把它的饭碗叼过来，拱到老人脚边，摇着尾巴蹲坐在旁边等投喂。

老人在米饭碗里拌了些菜汤，倒在狗碗里。

吃饭时，老人趁方雁南不注意，就悄悄给石头喂片肉。

一开始，方雁南只当没看到。

但见老人自己一口肉都舍不得吃，全都喂给狗，她忍不住了：

“别再喂它了，人吃的东西咸，对狗的肾脏不好，不同品种的狗要吃不同品种的狗粮才行，我明天上网给石头买一些，以后别给它喂饭了。”

“不喂了，不喂了。”老人唯唯诺诺地应着，但还是把肉片在嘴里嘬过，悄悄地喂狗。

方雁南见老人对石头那宠溺劲，跟心疼孩子的老父亲一样一样，倒也没再言语。

洗漱完，方雁南回里屋去睡觉。

已经很多年了，方雁南没有一个人在这间屋里睡过觉，她竟有些不适应，侧身望着对面空空的床板，想起小的时候，她和顾子期刚开始分床睡，他夜里总是哭，还闹着要她抱。

时光荏苒，一转眼顾子期已经成年，可以飞出去自立门户了，而家里又增添了新成员。

方雁南拿起手机，把吃饭时给石头拍的照片，发给顾子期。

方雁南：“顾小狗，恭喜你升级当哥，喜提狗弟！”

顾子期回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切！那你就是它姐。”

方雁南起了个大早，想给老人做早饭。

但老年人睡眠少，比她起得更早，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

一口铝锅里奶香四溢，老人正往锅里打鸡蛋。

旁边灶上的炒锅里面，是两个水煮蛋。

案板上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

“怎么弄这么多蛋？”

“那个，是石头的。”老人指了指炒锅里的水煮蛋，轻声说。

比我小时候都吃得好！

方雁南在心里暗自道，嘴角撇了一下，心里却瞬间多了几分柔软，知道老人这是把石头当孩子在养呢。

方雁南去院里准备喂鸡，看见剁鸡食的木墩用架子支了起来，旁边还搁了把简易竹椅。

木墩上有残留的新鲜碎菜叶。

她再扭头看院子那边的鸡窝，一群半大的小鸡仔“咯咯”叫着，正在食槽里挑挑捡捡地叨食吃。

方雁南走过去数了数，竟有三四十只。

“怎么养了这么多鸡？”吃饭时，方雁南问道。

“农家鸡好吃，养大了，给你带回去。”

老人笑得脸上的沟沟壑壑里全是自豪。

好像趁着还能干得动，可以为孩子多付出一些，对老人来说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方雁南心里是暖的，嘴上却嗔怪道：“养那么多，把身体累坏了，顾子期还得请假回来照顾你。”

“不累，不累，我身体好多了。”

老人见石头把牛奶喝完了，剥鸡蛋掰着喂给它吃。

方雁南看看老人，气色确实比她过年回来时要好很多，而且气场也舒展并从容了几分。

不像过去，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畏手畏脚的，在家里一点没有主人该有的样子，看着比客人都更加拘谨。

方雁南洗了碗走出堂屋时，老人坐在竹椅上，手里拿根猪骨，远远抛到院子的另一边。

石头欢快地跑去叼回来，交到老人手里，再向后退两步，尾巴跟大风里的狗尾巴草似地摇个不停，爪子急切地原地碎碎踏，催促老人赶紧再把骨头抛出去。

“它还挺听话的。”方雁南站在一旁看得有趣。

“石头聪明，教它东西，一学就会。”老人笑得眼睛都明亮了几分，颇有得意之情。

“小时候您也这么说我的，一学就会。”方雁南接了一句。

老人正要抛骨头的手顿住，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以为方雁南恼他把她跟狗相提并论，干笑了两声。

石头等得有点急了，嘴里“呜呜”地催促。

老人把骨头拿在手里，扔也不是，放也不是。

方雁南也有些懊恼，她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倒让老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紧张起来。

她想再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却一时又找不到话，索性回屋去了。

过年时新买的沙发，老人在沙发巾下又铺了块花布，将沙发从上到下都包了起来。

深蓝底白色小碎花，明明很乡村气息的一块土布，和深咖色的沙发巾相配，竟让方雁南瞧出几分雅致来。

她在沙发上坐下，一眼瞥见茶几下面，开着一条缝的抽屉里面有一堆药瓶，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