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凄冷而又难忘的夜晚,冷风萧瑟,老鸹鸣叫,慕思羽就在石狮旁蜗居了一晚。
清晨,鸡翁打鸣,慕思羽醒来,正巧碰上出门办事的二叔慕鸿远。
二叔一身玄色八答晕春锦长衣,头戴镶嵌有翡翠玉石的头冠,一双鹰眼尤为的锋利。
眼前的女子格外的眼熟。
慕鸿远盯着女子,叫管家上去看到底是哪一派的乞丐,要饭竟要到他城主府邸了。
王管家是跟在慕鸿远身边的老人了,老城主在的时候他就在浙东慕府二房里当差,如今分了家,他跟着慕鸿远当上了浙南慕府的管家。
慕思羽心头一惊,眼前那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就是自己的二叔慕鸿远,再看看王管家,正朝她这走来。
王管家看她还是清醒的就收起他那正要打人的手,面色阴沉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臭乞丐,要饭竟要到城主府邸了,还不快滚!”
慕思羽想起了什么。
倘若在以前,他王富贵要是这么敢凶她,阿翁早就拿起了拐杖追着他满院子打。
浙东战败,阿翁也不见了,原先守她护她的倔强老人,如今只给她留下了点点美好回忆。
再也回不去了。
慕思羽收起即将落下的眼泪,嗓音带着一些沙哑,“我不是乞丐,我是来找我二叔的。”
王富贵俯下身子仔细看这女人的容貌大惊失色,“你......你......”
连忙走到慕鸿远的一旁,“老爷,这女子好像是浙东城那边的大小姐。”
“哪个大小姐?”慕鸿远狐疑,
“就是大房的那位,之前一直被老爷子宠着的那个。”王管家接二连三的提示,慕鸿远看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犀利。
漫不经心的走到慕思羽的面前,慕思羽起身,叫了他一声“二叔”。
在经历过太多的磨难后,即使是在不情愿,她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二叔。
“你来我这做什么?”一句冷不丁的问题,足以彰显了他并不是很欢迎这个侄女的到来。
慕思羽装傻充愣,其实有些事她心里明白,但她不得不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看破不说破,有守有留,进退有序,方可活命。
“侄女来此就是来投靠二叔的。”慕思羽毫不保留,也丝毫没有掩饰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慕鸿远笑了一下,这一笑却是阴沉的,“那我问你,你可有什么地方是为我所用的?”
这个二叔,以前也是个爱慕虚荣,追求名利的人,为了争夺财产不择手段。
“侄女虽无一技之长,但北国一灭,您便知晓我的本事了。”
众所周知,慕家老城主在慕家大小姐出嫁之时,以浙北为礼,赠与慕家大小姐,再为其添置十里红妆,出嫁时红绸漫天,老者泪落不语。
二叔脸色立马变得严峻起来,“你是风大将军的妻,也是北国的人,我为何要相信你,为何留要你?”
慕思羽揭开泛黄的纱布,露出了恐怖的伤疤,“浙东被北国侵占,父母皆亡,我与北国有不共戴天之仇,慕家与姜家关系逐渐僵化,我定然是站在慕家的阵营的,不然也绝不会从北国逃出,来此投奔您的。”
的确,慕家与姜家两家的势力非同小可,若要打起仗来,怕是要两败俱伤。
慕鸿远鹰眼般的眼神盯着那道伤疤,开始思考。
良久,厉声道:“留下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安分守己,不然我便杀了你,知道了吗?”
慕思羽答道:“思羽知道了。”
慕鸿远吩咐王管家,“你带她去见夫人,我府上不养闲人,让夫人给她安排一个差事。”
“是”王富贵那干哑的公鸭嗓子应了一声。
二叔走后,王富贵脸色骤然一遍,原先在浙东慕家的时候,他可没少因为慕思羽而被老城主罚。
现在想想,屁股就不自觉的抽搐一下。
他看着慕思羽那张丑的不能再丑的脸,胃里顿时一阵翻滚,忍不住想吐。
“走吧,还愣着干什么?”王富贵不耐烦的催促着,慕思羽这才跟着他进去了。
路遇一面容姣好的女子,一身湖蓝霓裳甚是貌美,额间贴着一朵金盏花贴画,朱唇红如血,气色看上去就比慕思羽好许多。
女子正是二叔的嫡出女儿慕倾雪,幼时常给她阿弟使绊子的人,她又怎会不记得?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眼前的女人早就忘了她。
慕思羽有阿翁的庇护,二房的一对姐弟就去欺负她的阿弟,阿弟淘、倔,因此没少受阿爹的打。
简单的说,他们二房每一个好东西。
慕倾雪先是愣了愣,继而询问王富贵她是何许人也,王富贵在她耳旁耳语,将城主的话全都告诉了她,那明亮的眼眸顿时并射出一道骇人的寒光。
她竟然忘了那个从小就被阿翁视为掌上明珠的女人,如今却活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薄唇勾起一丝微笑,“一段时日不见,姐姐怎就活成了这般模样?你的如意郎君呢?莫不是不要你了吧!”
慕倾雪的轻笑,宛如在她的伤口上撒盐,鼻尖泛起一阵酸楚,嘴里也是一阵苦涩。
“难怪你夫君会抛弃你,这么丑的脸,谁要啊!”慕倾雪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满头白发尽显老态,原本漂亮的脸蛋却被划了一刀,心里甚是高兴。
“小姐,老爷让奴才带她去见夫人,说是要给她寻一个差事。”
“去吧!”
玉华院内,
得知一切的慕府夫人李氏脸色不是很好看,冷眸厉声道:
“我们是看在老爷子的份上才收留你的,你到了我们家就得遵守我们家的规矩。”
二婶李氏刻薄的跟她说,冷眼一撇“哎!对了,听说你还有一个儿子,没带过来吧。”
“孩子三月份的时候夭折了。”
李氏面色稍稍有所缓解,没有带来就好,省的还要供他们娘俩吃穿。
“行了,张嬷嬷,你去给她安排一间房住着,然后再给她安排一个差事做着,”
“是,夫人”张嬷嬷应声道了一句,李氏一旁的慕倾雪插了一句“张嬷嬷,表姐第一次来咱们这,您就给她安排个“轻一点”的活让她干。”
慕倾雪这么一说,李氏自是心生不满。
慕思羽跟着张嬷嬷走了,李氏埋怨道:“你个傻丫头,干嘛要给她安排轻活干?你忘了当初老爷子是怎么冷落咱们二房了?”
慕倾雪挽着李氏的胳膊,笑道:“娘此轻活非彼轻活,张嬷嬷都知道我说的意思,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听女儿这么解释,李氏倒恍然大悟,“你打算让她干什么?”
慕倾雪扬起了美眸“府中这么多活,随便给她派几样都累死她,我跟张嬷嬷说让她去洗衣裳,反正也快入冬了。”
“你想要她干什么就顺你的意思去,你阿爹把她留下自有你阿爹的用意,你可别把她弄死了。”李氏品了一口茶,然后说了一句。
“阿娘放心,我自有分寸。”慕倾雪得意道。
幼时,他们二房常常受阿翁冷落,她与慕思羽本是同一天所生,按理来说她本是江浙慕家的大小姐,奈何阿翁疼惜慕思羽,硬是把她抬到了大小姐的位置。
阿翁说大小姐的身份才配得上她慕思羽,本是属于她的身份,凭什么要让给她?
从小到大都是先紧着她,凭什么?我也是江浙慕家的小姐啊!
慕倾雪嫉妒,嫉妒到发疯,不过庆幸的是慕思羽现在落到她的手里,没有阿翁的庇护我看你能活多长时间。
慕思羽被张嬷嬷带到了丫鬟们睡觉的屋子,一脸鄙夷“今后你就睡这屋。”
“从明天开始你就到后院洗衣裳。”张嬷嬷轻蔑道。
慕思羽不管她是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她这个曾经的慕家大小姐,她只想在这里谋求一丝生路。
张嬷嬷给她拿了一床旧被褥,房子简陋,除了一张桌子和几个板凳以外,就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丫鬟们在一张大炕上睡,今晚慕思羽就要跟她们挤在一起睡。
夜晚,
丫鬟们做完活后回来睡觉,却发现屋内又多了一床被褥。
“又来一个人,还嫌我们这不够挤吗?”
“别放我这,我可不想睡在她旁边。”
丫鬟们你一眼我一语的,这里本来就挤,干嘛还要往她们房里塞人?
正在这时,依兰拿起被褥就往外走。
“哎!你干什么?”
依兰将慕思羽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外面多凉快啊,让她睡外面去,省的看了心烦。”
“我听说新来的可是浙东城的那位大小姐,算起来也是咱们大小姐的表姐。”
“表姐又怎样,浙东城北北国吞没,父母被杀,她如今的身份跟咱们一般无二,夫人能留下她已是她最大的荣幸。”
丫鬟们议论着,却不知慕思羽早已在他们的身后驻足了一阵。
有人回头注意到了慕思羽,“你就是新来的叭?”
众人也都纷纷转身看着慕思羽,一身衣裳脏兮兮的,看上去也挺年轻的,只是满头的白发着实把她们吓了一跳。
“我就是新来的。”慕思羽很是卑微的回了一句。
“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你就睡外面吧!”
外面?慕思羽从窗外看了看,屋外开已经始起了风。
“那里不是还有一个空位吗?”慕思羽看了看炕上,最中间的位置有个空位。
“叫你睡外面你就睡外面,哪来那么多废话?”依兰不依不饶的推搡着她,轻蔑鄙夷的说道。
“是张嬷嬷让我搬进来的,你要是心怀不满就去找张嬷嬷说去。”慕思羽一把撇开她的手,怒道。
她慕思羽虽说体弱多病,还有些痴傻,但也不至于傻到让人骑在脖子上,受人欺辱。
“你少拿张嬷嬷来唬我。”
“就是,落地的凤凰还不如鸡呢,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从院子走进屋内的青儿抬头看了看众人,看到慕思羽怔了一下,随后便反应过来,看着以一敌多的架势,别人不说她也猜出了几分。
新人都是这样,府里的老人大多喜欢排斥新人,之前她们这屋的就有一个例子。
“这么晚了都在干什么?还不赶快睡觉?”青儿一脸的怒气,众人们也不说话了。
“青儿姐姐,这个新人不识规矩,我们只是想教训她一下罢了。”
“进了这里便是姐妹,教训新人也有管教嬷嬷,还轮不到你们插手。”青儿看着慕思羽,手里拿着一把梳子,“喂,新来的,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慕思羽看了看她手中的梳子,正是阿娘留下的那把梳子。
“是我的,是我的。”接过梳子,慕思羽发现梳子一侧的流苏断了,大概是被她们扔行李的时候摔断的。
依兰看那梳子挺好看的,当下就起了贼心,看那梳子的材料,大概能卖上不少钱。
“你的床位在哪?”慕思羽的被褥被青儿放在了门口,本是想帮她拿进来,却不曾想看到了府里的老人们围堵新人的画面,于是乎就放在了门口,怼了依兰几句。
“她们不让我到炕上睡,我......”
青儿撇了依兰一眼,当下就把众人的被褥挪了个位置,那空位就落在了墙边上。
“你跟我睡,被褥就放在墙边的那个位置。”
依兰气的要发疯了,这么一番操作,她的睡的位置就少了许多。
“好”
青儿顺手摸了一下慕思羽的手,皱了一下眉头“手怎么这么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