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九年八月,山东德州。
眼下已立过了秋,可天气丝毫没有见凉的意思。接连几场大雨都是旋下旋停。晴时,依旧焰腾腾一轮白日,晒得地皮起卷儿。新修的柏油马路大驿道像热锅里刚煎出来的饼,踩上去软软的,腻腻的,一脚踏上去便起白烟儿,焦热滚烫,灼得人心里发紧。
德州府衙状坐落在城北运河岸边,离州衙一箭之地便是码头,寻常这里本是极热闹的去处,但此刻午后未末时分,栉比鳞次的店肆房舍虽然都开着,街上却极少行人。靠码头东边蔡家老店里,店老板蔡茂和四五个伙计袒胸露腹地坐在门面里吃茶打扇摆龙门阵。
“哎,你们听说没有?”一个年轻的伙计一手挥着把大蒲扇,另一手搓着瘦骨嶙峋的前胸,把一条条黑腻腻的汗灰捏在手里摆弄着,口中说道:“前个临邑来了位客官,俺和他唠嗑时,他说了这么件怪事。说临邑年初正月里突发命案:衙门差役找到一具死状很惨的尸体,其身上被砍了五刀,而且刀刀致命!“
呷了口茶,吐掉嘴角的茶梗。这家伙咂巴一下嘴,继续说道:”你说最后怎么着,临邑的知县竟然直接说是自杀,然后上报了你说好笑不好笑,这人还能自己把自己砍死,还刀刀致命我呸!俺都看得出有猫腻。这狗官难不成是个傻子吗?”说着,不屑的啐了一口。
一直半躺在竹凉椅上闭目摇扇的老板蔡茂听得扑哧一笑,嘲讽说道:“狗日的三德子,你这二傻子还真是少见多怪。这县令肯定不会比你傻,如果没有好处,或者利益攸关,他能这么判?我看啊,八成是这狗官得了大好处。不过呀!这家伙肯定是读书读傻了,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西瓜,哼哼,还以为能够瞒天过海,这官儿怕是做不长喽“
三德子打断老板,说道:“掌柜的,您可就说错了,这狗官嘛事没有!前面您猜得对,这种审理结果自然不可能通过!自杀的人把自己砍五刀而且还刀刀致命,傻子都不会信。刑部直接打回去要求重审,嘿嘿,结果俺们德州府大老爷审理完了之后,愣是还说这是自杀,继续上报,刑部自然没啥好说的,继续表示审理不通,打回!这一来二去,大半年都过去了。您瞅瞅,这叫嘛事?老百姓一看就知道是官官相护,这找谁说理去?天下乌鸦一般黑呀!”
“你瞎说啥?”坐在门口晾风的张五哥用扇子拍了三德子脑门一下,瞪眼斥道:“三德子,不知道别瞎咧咧,不知道祸从口出吗?管好自己的臭嘴,别给自己招祸,你还有老娘要你赡养呢!我告诉你。这案子俺也听了一耳朵,早特么不是新闻了,哼哼,有人告了御状,这案捅破了天,钦差大人都下来了,你们猜怎么着”
张老五这番话,勾起了大家的兴趣,纷纷看向他。蔡老板也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他人太胖。浑身肉儿打颤儿,半晌才坐起身来,用手抚着厚得叠起的肚皮,喘着气不耐烦地催促道:“张老五,大伙知道你哥在衙门里当差,消息灵通。行了,你也别吊大家胃口了!这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咋就能捅破了天呢?闲来无事,说出来,让大伙乐呵乐呵。”
几个人听了齐齐点点头,眼睛都瞅向洪五哥,等他说下去。说起来也有意思,随着这些年的经济发展,老百姓日子好过多了,眼界也开阔了很多。这不,闲来无事,小老百姓也喜欢打听一下朝堂里的事。话说年初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正德皇帝南征,那可是热议了好久,尤其是前线捷报频传,很是让老百姓开心了一阵子。说实话,最近这日子太过平静了,热点新闻实在太少。听到这起奇案,连开旅店的蔡老板也不免来了兴趣。
张五哥端起大茶壶大大喝了一口水,粗重地喘了一口气,说道:“这说来话长了,俺听我哥说,那受害人在临邑开了个铅矿,他是登州来的富商,这家伙的婆娘不是省油的灯,自己的男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直接跑去京城告状,要替他男人讨回公道。嘿嘿,这婆娘到了京师后,没去大理寺,直接去了齐王门前跪着,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众人齐齐问道。
张五哥故作神秘的说道:“这娘们运气好,没等到齐王,竟然遇到了皇太子。呵呵,想不到吧,别看皇太子才八岁,那可是天生贵胄。他拿起状子,一瞅就看出了这案子里的猫腻,二话不说,直接就带人去了大理寺,你们说说看,这不是捅破了天,是什么?”
“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店老板蔡茂感慨的说道:“啧啧,原来那死鬼是登州人,来头这么大。怪不得有底气。众所周知,齐王可是个护短的主,皇太子又是他老人家的亲生儿子。这下子山东的官儿们,怕是要倒大霉了!“
说到这,他又羡慕的说道:”听人说前几年,有几个登莱海商在汶莱国被当地土著抢了船,还伤了人命。齐王知道后,一声令下,吕宋驻扎的海军直接找上了门,听说把那个假扮海盗的土著渔村直接给屠了,愣是一个活口都没留!呵呵,可见这位大王的杀心好大不过,这也是齐王治下老百姓的福气呀!大家也见过那帮人,走到哪里都鼻孔朝天,愣没怕过谁。说实话,还真是不服不行啊!可惜如今想成齐王封地领民不太容易咯,现在想移民登莱真的好难啊!”
“是啊,是啊!”
众人纷纷点头,嗟叹不已。
“大伙也别沮丧。呵呵,各人有各人的命,这也是登莱百姓的造化,羡慕不来的!不过现在好了,皇上圣明让齐王摄政,这天底下迟早会和登莱一样,你们说说看,现在日子不就好了很多吗?”蔡茂笑着说道,说着吩咐三德子,“三德子,去,把后院井里冰的西瓜取一个,今儿这天热得邪门,料想这时候也没有客人来投宿,大伙儿正好吃西瓜解暑。”三德子喜得一跳老高,一溜烟儿去了。
几个人破瓜大嚼,舔嘴咂舌,满口满肚皮淌瓜水、贴瓜子儿。正自得意,后院侧门吱呀一响,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书生,四方脸小眼睛,面皮倒也白净。头上的发髻和鬓角梳得一丝不乱,用条灰色的文士巾随便扎上。大热天儿的,这人还穿着件靛青葛纱袍,腰间系一条玄色带子,显得精干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只是此人不苟言笑,板着张死人脸,让人不敢亲近,怎么瞧怎么不舒服。
蔡老板见他出来,呵呵笑着起身,打着瓜嗝,让道:“诶呦,是骆先生啊!这大中午,狗伸舌头的时辰,屋里多凉快呐!您穿这么齐整要出门?来来来吃瓜吃瓜井水冰了的,森凉,又沙又甜,吃一块再去!”
“多谢!不用麻烦,”这骆先生难得笑了笑,只不过那笑比哭还难看,只听他说道,“我还有事,掌柜的,跟你说个事,我那屋里的墨使完了,你有空帮忙买两锭回来,算在俺的房租上。”
“您放心!骆先生,这事包在小的身上,一会儿帮您办的妥妥帖帖。保证您满意!”蔡老板笑眯眯答道。
两人正说着,侧门那边又一个人探身叫道:“骆大哥!别走,你休想撇下我。等等俺,俺换双鞋子,和你一起出去。”
骆先生回身大声道:“俞大郎,要去你就快点!没事换什么鞋子,磨磨蹭蹭的真耽误事,早说让你别跟着。“
“来了,来了。”不一会,只见里面闪出一位身材粗壮的少年,作书童打扮,嘴里面还絮絮叨叨,“骆大哥呀,这些天都跑了上百里山路,鞋子都磨破了几双。你也不想想这新鞋子哪有不打脚的,我告诉你,昨个我的脚上都打出了血泡。今天我这脚啊又要遭罪,喂,跟你说话呢,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老臭着一张脸”
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去,蔡老板和几个店伙计不禁面面相觑:今天算是开了眼,瞧瞧这二位,这书生和那少年,主人不像主人,书童不像书童,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就是个话唠。说起话来,这小书童的调门比那书生还要高。怎么吵着都觉得别扭!
“掌柜的,小心伺候着点。依我看啊,这骆先生恐怕是个官!那少年也不简单。”张五哥突然冒出一句,见众人瞠目望着自己,又含蓄地说道,“听我哥说,刚才说的那案子,大理寺已经接了,听说已经有眉目了,我只听说那县令下了狱,好像这起谋杀案已经惊动了锦衣卫和廉政公署。你们刚刚有没有注意到,那位骆先生,虽然穿得普通,可腰上扎的却是一条官带只怕是哪个衙门下来查案子的。嘿嘿!看这架势,恐怕是廉”
“老五,噤声!”蔡老板立刻制止,“小心走漏了风声,你要是耽误了人家的事,你哥也救不了你”
张五哥醒悟过来,赶紧嘱咐大家:“掌柜的说的对,大伙儿把嘴巴都闭严实了,千万别出去瞎咧咧。这事我们这帮小老百姓掺和不起,都散了吧。”
他刚才也被自己的分析吓了一跳,赶紧闭嘴,听到蔡老板的话,拱拱手讪讪一笑。众人也心领神会,赶紧转移了话题。恰好这时有辆马车进了大院,谢天谢地,总算是来了客人!
众人嘘了一口气,赶紧忙乱起来,有的上前接待客人,有的取瓜待客,还有两个小伙计拾掇方才吃过的瓜皮,赶苍蝇抹桌子扫地。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话说这张五哥眼睛还真毒,一眼就识破了骆先生的身份。这骆先生就是廉政公署中大名鼎鼎的骆文,官不大,可名声在外。
骆文这次是专门为临邑县的这桩杀人案而来的,按说这刑事案件轮不到他管,但他看了卷宗以后,觉得这案子不对劲,反复看了几遍后,总觉得后面有双黑手,在误导着这件案子的调查,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这件案子其实并不复杂。话说受害人那天跪在齐王府门前,恰巧遇到这些天住在王府的皇太子出门。朱载康年纪虽但看到这个案子大怒,直接说了一句:“岂有身中五刀自毙者?这帮狗官,欲将吾父皇比晋惠乎?”
这话的意思是,哪有被砍了五刀还是自杀身亡的,是你傻还是我傻?你们这帮狗官!你当我爹正德皇帝是白痴吗?话说这晋惠帝是中国历史上喊出“何不食肉糜”的著名白痴,能不让人生气吗?
朱载康接了状纸回到宫里,愤愤不平的大宝报告齐王后,朱厚炜刚开始还没太在意,只是直接派了钦差去彻查!钦差很干脆的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案子其实一点也不复杂,据说,凶手是知县老婆的侄子,所以他有意包庇,但这个知县似乎有些蠢,竟然用这么个奇葩的方式来包庇,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有漏洞!
结果自然不用说,真凶被正法,而那愚蠢的“临邑知县”呢?自然也被法办了!不过蠢到这个程度,竟然还能做到知县,这也确实令人无语。本来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但正是这种令人无语的细节,让骆文从中看出了端倪。
这么一件简单的案子,怎么可能来来回回四五趟都定不了案。而且他最奇怪的是,德州知府、大理寺卿都在有意遮掩什么,案子的漏洞人人视而不见,仅仅只是把案子打回。这一举动,实在耐人寻味。按说一个小小的县令,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吧。
尤其是大理寺,按规定案子被连续驳回的话,那就属于“疑难案子”了,是要转给大理寺负责的。可大理寺的大大小小官员却如同一个个都瞎了眼,对这件明显错漏的案子视而不见。如果这里面没有猫腻,打死骆文都不信!
因此,骆文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盯上了这件案子,他特意请示了齐王,指出案件中的种种疑点。朱厚炜听了以后,也觉得这件案子有些蹊跷,便同意廉政公署设专案组继续秘密追查,并直接任命骆文为本案的主管,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至于这个少年,那可就来历不凡了。此人名叫俞大猷,晋江人,1503年出生,今年才十五岁,别看他年纪早已经是一名从六品的千户军官了。他是齐王从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生中挑选出来陪伴太子的贴身侍卫,俞大猷年纪虽武艺在军事学院里可是第一高手,这两年,各大军校举办的散打擂台赛中,这家伙连战连胜,就没有败过一场。
俞大猷年幼时家里虽然屡告贫乏,但他却意气自如。父亲病逝后,俞大猷放弃学业,继承了百户的世袭职务。恰逢正德六年福建进行军改,年仅十一岁俞大猷由于年纪太被免去了官职,只保留官职俸禄,送到了登莱少年军校学习,成年后再授予官职。
谁也没想到这家伙挺能耐的,三个月后,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皇家军事学院。冲龄少年以状元的成绩考入帝国最高的军事院校,当时就引起了京城轰动,老百姓看到这小小少年如此厉害,都说他是天上的将星下凡。
这么大的新闻,自然而然也传到了齐王的耳朵里。朱厚炜一看名字就乐了。俞大猷,这不熟人嘛!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不管时空如何改变,有能力的人总会脱颖而出。从此后,齐王非常关注他的成长,等于是在他那里备了案。
皇家军事学院的教育长赵本学也很喜欢这位少年,破格收他为关门弟子。原来的时空,赵本学也是俞大猷的老师,专门传授他兵法。而在这个时空,机缘巧合下,师徒两人又走到了一起,这不得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今年六月,俞大猷刚毕业,就被朱厚炜点名要了过来,杞他安排在太子身边当亲卫首领,过些日子状还要组建新的东宫六率,俞大猷肯定会成为东宫六率的军官,甚至可能是统领。可以预料这小子将来前途无量,所以在北京的官场上,没有人敢小觑他。一般的官员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的。
这次他跟着骆文过来,也是受了太子的指派。朱载康看过卷宗后,也觉得这件案子很蹊跷,少年人本身好奇心就强,朱载康便想自己微服私访,亲自去查个水落石出。不过他今年刚满八岁,齐王朱厚炜肯定不会让他胡来。第一次打了他的屁股。可是,大宝思来想去,还是不想放弃,自己不能去,那就把自己最信赖的俞大猷派过来,跟着骆文一起办案。
说来也搞笑,骆文虽然比俞大猷大九岁,但官职级别却比俞大猷低了两级,现在可不讲宄文贵武贱了,谁敢这样?齐王就会扒掉谁的官服。所以现在文官都收敛了很多,没人敢犯这个禁忌。
从六品对正八品,俞大猷在骆文面前那就是上级领导。而且让骆文头痛的是,俞大猷还是个话唠,整日里说个没完。骆文自己恰恰相反,是个闷葫芦,长官问话,你不可能一句不答吧,即使在迂腐的官僚也做不到这一点,起码的礼貌总还是要讲的。何况这骆文并不傻,他只是性格使然。
这一路过来对他来讲,简直是种煎熬。俞大猷的啰嗦让骆文头痛不已,这小子古灵精怪的,又特别爱打听。骆文总想摆脱俞大猷一个人去办案。可不管他想多少办法,俞大猷就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他,骆文都快被逼疯了。所以两人在一起才这么不伦不类。
言归正传,两个人出了街口,就上了一辆出租马车,一路向城外驶去。上了车后,俞大猷闲不住问道:“老骆啊!昨个在州衙看卷宗的时候。你是不是瞧出了什么端倪啊。说出来分享分享。今个路还远着呢,咱俩先唠唠嗑。”
“我没什么好说的。”骆文本不想搭话,可他也知道这小子难缠。冷冷地说道:“俞大人,你是名军官,破案子不是你的职责。你练好兵就行了,问这么多干嘛?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再说,我们互不统属,我也没必要向你汇报。”
“嘿嘿,你不说我也知道。”俞大猷一点也不介意骆文的态度,大大咧咧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想去干什么,你是想去临邑铅矿后面的清风岭,对吧!看你这副便秘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呵呵,让我猜猜啊。对了!清风岭有座很奇怪的道观,你想要实地勘察一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怎么知道?”
骆文此言一出,马上后悔了,这等于是不打自招,自己竟然着了这小子的道。不过这家伙有两把刷子,不可小觑。果然是皇家军事院校的高材生。骆文眉毛一挑,有些诧异的看着俞大猷还显得很稚嫩的脸,嗫嚅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住了想要追问的冲动。
“这有什么难猜的?”俞大猷撇撇嘴,说,“这些日子,你天天看卷宗,却一直没有进展。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好像别人欠了你的钱。昨天我注意到你突然心情好了,我就起了怪了,太阳还会从西边出来。我去查了查你这天干了什么?嘿嘿,别怪我不厚道啊!你专门清查了封存在刑房那个县令的财物,其它的东西你都没有看,唯独对一尊三清像发了呆。“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下子提醒了我,记得咱俩离开北京前,一起拜访过大理寺卿,你肯定也留意到了这位大人书房里那尊三清像。无独有偶,刚来德州时,我们拜访德州知府,他的书架上明明也有一尊三清像。这就有点意思了。说来也巧,遇害的登州富商遭毒手的地方恰好就在清风岭道观附近。还真是和三清有缘啊!这么一件谋财害命案,从县里面一直到京城,总有一些官员替它掩饰,这就太令人寻味了。“
俞大猷调皮的调调眉毛,调侃道:”我们查来查去,查了这么久没有查到相关的官员有贪污受贿的痕迹,这就奇了怪了。这是何方神圣?凭什么官员们愿意帮他打掩饰呢?不为钱财,那究竟是为了啥?我猜这些官员可能被某一个组织吸收了,或者根本就是其中的成员之一,我猜呀,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邪教组织,只有他们能够蛊惑人心。本官敢肯定,这个所谓的凶手,临邑县令的小舅子,恐怕并非真凶,也只是个顶包的。嘿嘿,我说的对吗?骆大人。”
骆文已经瞠目结舌,这都是他这些天琢磨出来的,而且他越琢磨越觉得这个案子水很深,恐怕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是他又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才打算去现场再次勘测一下,尤其是那座道观,这座十年前才兴建的道观,有些非同寻常。因为前去烧香的信徒,大部分是来自各地的官员,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俞大猷有着不亚于他的缜密心思。虽然他没说话,但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脸上自然而然有了赞许的表情,俞大猷见他这副模样,调侃道:“骆大人,不要以为就你懂得破案,其实说白了破案就是逻辑推理,我们军事学院有专门的课程讲授逻辑学。其实兄弟比你更专业。”
“什么!你们军事学院也传授破案的技巧?”骆文有些动容。
“不不不,“俞大猷耸耸肩,说道,”你误会了,我们学的不是破案,学的是逻辑推理。不过逻辑学的原理其实跟案件分析很相似。说实话,骆大哥,我挺佩服你的,你从来没学过逻辑学,也没经过专业的培训。却懂得如何推理。这一点小弟望尘莫及。佩服,佩服!”
“岂敢,岂敢!”骆文只要谈起推理,话就多了起来。他小心地问道,“俞老弟,照你这么说,逻辑学也是一种推理的方法。你可以把逻辑学的书给我看一看吗?会不会违反保密制度。”
“不会!“俞大猷很大方,说道,”这个保密级别不高,等我们回到京城,我就拿给你看。你只要不外传就行了,你是朝廷的命官,应该是有资格看的,这对你提高业务能力也很有帮助。学院应该没有理由禁止。”
“那就多谢俞老弟了!”骆文大喜过望。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入了山区,道路变得崎岖起来,车辆也颠簸得很厉害。渐渐的,前面的路马车已经不可行。没办法,两个人只要好下了马车,让那马车自行回去,两个人沿着山路朝清风岭的方向走去。
清风岭就在临邑附近的蒙山里,以前人迹罕至,森林密布,山清水秀倒是一个修道的好去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嘛!自从清风明有了一个清风观以后,来的香客也多了,一条小路就这样被人踏了出来,虽然无法行走宽大的马车,但上山烧香的人可以坐这边特有的滑杆出出进进。
这一路上,骆文两个人就遇到了不少这样的简陋轿子,一些山民抬着香客在小径中行走如飞,那些个香客虽然都穿着寻常的衣服,但一看,就可以猜出这些人不是官员就是读书人,很多人还带着家眷,看得出来很是虔诚。
临近黄昏,两个人总算到了清风岭,抬眼看去,那所谓的清风岭是在一个山涧之中,地势非常的隐秘和险要。清风岭两面是夹山的悬崖峭壁,旁边有一条小河潺潺流过。隔岸烟雾缭绕,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冷不丁冒出乌沉沉一大片房舍,显得有些突兀。
站在对岸,隐约可见郁郁葱葱中,有黄琉璃瓦在夕阳中闪烁,两人便知那就是的清风观了!走近一看,两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道观竟有如此规模,骆文和俞大猷相互惊讶地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蒙山并非什么名山大川,就会有人在这里修一个如此金碧辉煌的道观,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合理。两个人正在踌躇之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贫道稽首了!”
两人回头看时,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给人的第一印象倒有几分仙风道骨,陆地神仙的模样。骆文赶紧施礼,说道:“见过道长,道士是这清风观的吗,在下慕名而来,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这块宝地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在下听道长声音,可不像此地人啊!”
那老道士捋须笑道:“呵呵,清风观不过也是凡尘一隅,算不上什么宝地。有缘便来度过。贫道居东倒西歪观,四处云游,成了南腔北调人。居士与老子有缘实是幸事无量寿佛!”说罢竟是头也不回,颠颠地去了。
只见那老道走在山道上如履平地,大袖飘飘甚是潇洒。老远还听到他东扯葫芦西扯瓢,口中念念有词:“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爱我者恒若爱我所爱,憎我者恒若憎我所憎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哈哈哈哈”
两个人面面相觑,尤其是俞大猷心中惊骇,刚才那老道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可见此人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绝对不会比自己差。可能只有齐王那样的身手才对付的了。
想起齐王,俞大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当初,他自负武艺高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没想到跟齐王交手的时候,他连一招都扛不住。那人简直就是鬼魅,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一下子,但你就是躲不开,真让人匪夷所思!
眼前是个很大的道观,占地约四五百余亩,阶前一片空场筑着大戏台,阔大的山门隐在数十株老银杏树中。山门进去进入到里面,真的让人大开眼界,观内庭园广阔,绿树成荫,殿宇棋布,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也许临近黄昏,这道观的香客并不多,也没有道僮来支应他们。两人自顾自参观了三清殿、太和楼,前面又出现一张山门,俞大猷突觉有些尿意,招呼一声,自顾自找地方便。骆文懒得等他,径直入了内。眼前豁然开朗,前方出现一面照壁,漫墙壁画看来粉饰不久,却是目连救母故事。
但见那堵墙上,宝幡、缨络、方旗、云头、宝珠、华盖、剑峰尖轮、风火轮、番草、大鹏、孔雀、琵琶、降魔杵、流云托、多宝瓶,还有什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菩萨、神将、仙人、进贡童子、四值功曹、六甲揭谛充塞满墙,金碧交错,给人一种诡异、神秘的压抑感。骆文看得正没兴头,忽觉肩上被人一拍,回头看时,却是刚才那位老道。
那老道笑道:“无量天尊,果然有缘。施主在这里转悠,不拜三清不上香,怕是迷了路,阁下印堂发黑,双眉紧蹙,莫非心中有所疑惑,嘿嘿,施主既然有缘,不如由老道为阁下卜算一卦,顺便作个东,请阁下入内用过斋饭。怎么样?骆大人,请吧!”
突然被人道破身份,骆文心中一惊,情知不妙。退后一步,手放在腰间喝道:“鬼鬼祟祟的,你这老道到底是什么人?”
“呵呵,朝廷鹰犬,窥我山门,老道便是要你命的人!”
好个老道一边说,一边运足了气,忽地一个倒立鹰扑,双足在空中使了一个连环步正踢在骆文胸前。骆文全然不料他手段如此高强,被蹬得连连倒退几步站定了马桩,一个鹞子翻身已打过两枚钢镖,一个鹞子翻身,已将匕首掣在手中,扎一个白鹤亮翅,守住门户静观其变。
这一番较量,骆文已知对方强过自己不止一筹,不由心下暗暗着急,暗骂那话唠的俞大猷这会不知死到哪去了。正没做理会处,见那老道手一扬,一条黑线倏然而来,因不知是什么东西,不敢用手接,只几个贴地翻身,好容易躲过了,身子没站定,那黑线竟长着眼似地又甩了回来!
骆文只觉右腕一疼,手中的匕首已飞得无影无踪,一怔之下老道手中黑索早又盘回来,将骆文左臂紧紧缠在腰间,右手忙解时,才知是钢丝缠牛皮条,急切中哪里解得开?
那老道见他被缚,一个虎跃抢上来,将索子勒紧,左一裹右一拧,将骆文连双腿都绑结实了,这才狞笑着道:“想不到你这狗官还有两把刷子,功夫不坏呀,江湖上走这么多年,能躲我这盘龙索三招的只你一人,这廉政公署倒是藏龙卧虎有些门道。没想到吧,你刚出京城,老道就知道了你的行程,一路跟着你们,就看你查不查到这里来。本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可惜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不请自来。呵呵,入了我罗教总坛,你就认命吧!”
骆文一怔,大声喝道:“你是罗教老祖罗梦鸿?”
“喊呗!”罗梦鸿嬉皮笑脸说道,“狗官,还想通风报信?你把嗓子喊破了,也不会有人搭理你!猜对了,老道正是罗梦鸿,事到如今,你又能奈我何?哈哈哈”
大笑之中,山门外冲进来一群的黑衣道士,人人手里都拿着刀枪兵刃,其中还有两三个人挂了彩。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道士越众而出,上前一稽礼,喊道:“教主!”
罗梦鸿笑容一敛,问道:“水坛主,另外一个呢?”
那中年道士答:“教主,咱们看走了眼,这小子武艺高强,打伤了我们三个人,往后山跑了!风坛主带人追下去了,那边是绝壁,请教主放心,这小子跑不了!”
“很好!”罗梦鸿点点头,指指骆文说:“把这狗官押下去,好生看管,先别杀他,老夫还有话要问。这清风观保不住了,让火堂主做好撤退准备。可惜了这块宝地,十几年心血啊!事到如今,也只好舍弃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诸位教众,大明气数未尽,我等还要继续隐忍下去,待无生老母降世,这天地就会斗转星移,才是我们纵横天下的时候!”
“是,教主。”
众道士齐齐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