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夜已经深了,但东宫的书房里依旧是亮着一盏烛灯的。昶临每次都会将底下官员呈报上来的事项一一整理,于次日上朝时再作汇报,无论大事小事,他都会亲自过目。
清若端着一碗秋梨汤,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殿下,歇息一会儿吧,天干气燥,得喝秋梨汤润润肺才行。”
他依旧是低头专心看着公文。“放着吧。”
她放下汤后,便主动在旁替他研墨。他消瘦的肩胛骨在衣袍下凸显出形状,看得她心里一酸。他的身子状况又虚不受补,补药也不能多喝。
昶临搁下奏章,轻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几时了?”
“亥时已过。”
“你去休息吧,不用等我。”
清若瞥了一眼他桌上放着的一纸公文,这段时间几乎每夜都见他在修改上面的内容。“殿下修改的,像是昭辉律法?”
他依旧充满着戒备,迅速将纸张卷起。“这些朝政之事与你无关。”
她怕又触碰到他身上的逆鳞,不敢再继续多说,只好嘱咐他尽快趁热喝掉那碗秋梨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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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辉帝憬瑞仔细的阅览了昶临呈上的奏章,沉思了良久。“若朕批准你试行新法,你打算如何实施?”
“儿臣打算在朝堂和民间一起实行,一是正朝廷风气,查处大小官员层层剥削、收受贿赂之事;二是正民间风气,惩办欺压百姓的市井恶徒。”
昶临继续说道:“盛世施仁政,乱世用重典,儿臣以为无规矩,则不成方圆。只有以更严厉的律法,才能拨乱反正。”
朝廷的腐败之风日益严重,并非他视而不见,而是背后盘根错节,牵连甚广,要想整治绝非易事。此时昶临提出的新法,倒与他的心意不谋而合。
“好,朕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来试行,若是成效明显,便可正式颁布此法。”
听到这个好消息,昶临内心激动万分。“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其实儿臣还有一事想请父皇恩准。”
“你说。”
“儿臣想让卫城将军和大理寺杜少卿一同协助儿臣。”
“卫城将军…….“憬瑞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乔家一向忠心为国,他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不过那个杜子央就…….“
他回想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心中还是有气。“朕让他到大理寺想打磨打磨他的锐气,他却毫无悔改之意。他还写文肆意诋毁大理寺卿,真以为朕不知道他干的那些好事?”
他从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你还是换个人选吧。”
昶临只得小心委婉的劝谏道:“父皇,儿臣在草拟新法之时,其实也有子央在旁协助的功劳,他在大理寺的这段日子,对民情民生都了解得十分详细,父皇不如再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够了够了,你们自小一起长大,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憬瑞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此事既然交给你来负责,人选你自己拿主意吧。”
“多谢父皇。”
当日下午,昶临便传口信让乔西州和杜子央二人到东宫商议此事。
“圣旨已经颁布,朝野上下都收到了风声,想必已经有人开始如坐针毡了。”
杜子央抿了一口清茶。“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赵垠,我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的马车匆匆往二皇子的府邸去了。”
一阵凉风吹过,昶临轻轻咳嗽了一声。“要想拔掉那几颗毒牙绝非易事,一个月的时间很紧迫,我们的目的不是斩草,而是要除掉他们背后的根。”
清若走上凉亭,将一件披风披到昶临的身上。“殿下,起风了,当心着凉。”
乔西州和杜子央急忙站起身来行礼。“见过太子妃。”
“二位大人不必多礼,你们商量要事,我就不多打扰了。”
她刚要离开,又犹豫的停下了脚步,一切都被杜子央看在眼里。
“娘娘可是有什么好建议?”
她淡淡一笑。“我也只是听了只言片语,建议倒算不上。不过我想如果要捕猎,尤其是狡猾的猎物,必须要给他尝到些甜头,他才能放松警惕往陷阱里钻。”
杜子央明白了她的意思。“娘娘的意思是放出一些饵食?”
清若悄悄看了昶临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既无赞同也无反对。
“让大人取笑了,这朝政之事我一个女子也是不懂的,就不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哪里,多谢娘娘指点。”杜子央和乔西州再次起身行礼目送她离开。
昶临将一卷竹简摊开。“这是我命人暗中调查的消息,这些年来在远离溯阳的地方,时常有县官小吏私加田税、渔税的传闻,却未曾得到证实。”
乔西州微微皱眉,虽然他是武将,但这事也听来蹊跷。“地方的农监小官怎么敢私自加收田税,这可是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的大罪,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杜子央神秘兮兮的笑了笑。“他们收的田税可都一层一层的上供了,这就不得不提那位壕掷千金的……大司农。他表面虽然装得清廉如水,可这溯阳城内,有哪家风月酒楼、销金窝不认识他的?”
昶临轻哼了一声,司农掌管国家粮库、农耕税收和民间物价,这个环节一旦出现问题,对百姓的毒害最大。
“他,就是我们要铲除的第一个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