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暑热难当的时候,刚刚入了伏天,天气越来越热,幸好新月的房中还算是凉爽,她在养伤的时候,也没多受苦。
再过五日就要到中秋了,新月让颦儿找了几件淡色的衣服出来,过几日应该就能穿的上了。
“姑娘,大夫交代过了,你还要再躺上几日,最好是能躺过这个月,骨头才能养好。”新月看着翡儿手里的排骨汤,都要吐了,别过脸去“我不要喝这个。”
“那就喝药”王嬷嬷正在一边绣一条腰带,听新月不肯吃东西,放下了手里的带子,让颦儿去端药,新月愁眉苦脸的喝了汤,最后喝了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王大的声音“姑娘,豫王府送来的小王爷的信。”
新月一沉,容旭这时候写信给自己,想来是遇见不好了的事情了,颦儿把信拿进来的时候,新月的心反而定了下来,拆开了信,信上写“写信前,祖父已从东都点兵五万前援太子,太子怕是不好,妹收到信后,在京中一切小心,若还未收到消息,那就是还有转机也未可知。”
新月看完信后,已经快十年没披战甲的豫王都被派出去了,想必,锦城那边出了大事,还会有什么转机。
新月拢了拢头发,对颦儿说“你去把容映给我找来的大夫请过来,我有话问他。”
“是”颦儿见新月的眼神暗沉,想必应该是发生了大事,没多问一句,就出房门叫大夫了。
大夫来后,新月已经穿好外袍,也让翠儿去备车了。
“这位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大夫见新月的年纪,打扮还有气度,还以为她是一位夫人。
“万大夫,我要你一句准话,我现在马上要进京去,以我的身体现在的样子,可不可能?”
“夫人,万万不可啊,你的右肋断了一根,都说伤筋动骨,要养足一百天,您是青年人,救治的及时,也用药和食物进补,恢复的很快,但最起码也要躺够一整个月才能下床走动,两个月才能完全养好,你受伤到现在前后才不到四十天,进城要坐马车,只是路上的颠簸就够夫人您受的啊。”
新月完全听不进去,继续问“你却说有什么办法。”
“小的并没有办法”万大夫被容映好好地交代了一番,她身上的伤没好之前,是绝对不让她出这个院子半步的。
新月怒极,挥手把床上的枕头等物都挥在了地上“无用”
“是,小的该死。”万大夫虽然惧怕现在的新月,但是自己被容映撰在手里的家人,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新月见大夫这里是说不通了,于是挥手让他退下,又让颦儿找来一条长的绢布,让她帮自己绑在身上,骨头断裂的地方。
绢布又厚又不透风,新月不一会就满头大汗了,但她还是坚持,颦儿虽然担心她的身体,但是一言不发的新月更是可怕。
穿好内袍,新月甩来扶她的颦儿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王嬷嬷进来的时候,见新月已经穿好外袍,准备扶着物什向外走。
“姑娘,姑娘,您这是不要命了?”说着,王嬷嬷就跪在了新月的脚边,拦住了新月的去路。
新月又轻又缓的呼吸,这样她的肋骨才不会疼,她依然一语不发,向外面走。王大站在外间“姑娘,轿子准备好了。”
“把我抬过去吧。”说着,新月扶着门框,慢慢的走进了轿子里。
“姑娘,您身上的伤还没养好。”王大从来没有违背过新月的吩咐,这次看着满头大汗的新月,也是不知道该不该纵着她。
“我只是接着中秋节,要去我哥哥家住几天,到了那里也是修养,行了吧?”新月见如果自己不说出让她们满意的答案,自己是走不了。
“是”王大看出新月本来就有烦心事,立刻让两个小厮抬起了轿子,把新月送到了马车上,又坐了半个多时辰的马车,新月掀开帘子,看见了安宣侯府四个大字。
曹氏很意外新月的突然到来,此时已经快到用晚饭的时候了。听新月说了来住一段时间的来意后,也就立时为新月安排好了院子,还让乳母领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和自己一起陪新月吃晚饭。
新月本是没什么胃口的,那大夫诚不欺她,自己一路的马车坐过来,确实够她受的,但是看到徐新泰的两个孩子,新月也就打起了精神。
两个孩子中,大的是个女孩,今年六岁,是新月出嫁那年添的。他们曹家甚是会教育子女,小女孩年纪不大,倒也是站有站相坐有坐样,见了新月,规规矩矩的拘手,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姑姑,敏慧给姑姑请安。“
小敏慧的这一声姑姑叫的新月心头五味杂陈,笑了笑对她说“惠姐,姑姑这次来得及没给你带礼物,明日,我让人上街,给你买好吃的,跟姑姑说你喜欢吃什么?”
“姑姑,敏慧想吃花生酥和糖葫芦”果然,也只是个在母亲膝下娇养大的孩子,说起吃的还是忍不住的。
“好,我明日就差人去买,你明日再来找姑姑玩,给姑姑解闷。”新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而一边刚刚睡醒,很是精神的,是四岁的敏聪,正瞪着大眼睛看着新月,见新月看他,毫不害羞的说“姑姑,敏聪也想吃糖葫芦。”
“好,也给你买”笑着,新月用帕子擦干净了敏聪嘴上的口水,对曹氏说“我去东都的时候,敏聪还说不清楚话,你看他刚才,说的多清楚啊。”
“这男孩子,总是比女孩子开口说话晚,敏聪也是从过了年以后,才慢慢的说话说清楚了。”曹氏细细的看了一下新月的表情,她记得,新月一向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就连她的亲侄儿侄女也是一样的,可再看她现在的表情,倒像是真心疼爱。
新月怎么可能没看出曹氏的诧异,于是主动说道“以前可能是年纪轻,现在见这两个孩子,真是发自内心的亲热。”
“妹妹若是喜欢,我就让这两个孩子天天来给你请安。”曹氏真的很想让自己这个小姑子,能对自己更亲热些。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两个孩子,他们还肯定不会喜欢来我屋里闷着。”虽然这么说着,新月还是爱不释手的摸着敏慧顺滑的头发,然后好似自言自语的到“我被姑姑带在身边,也是敏慧现在的年纪。”
“我,我自闺中也听说了这事,好在世子夫人是个好人,对你也好。”曹氏一时还真是拿不准新月的意思。
新月点点头,然后打起精神来看向曹氏“嫂嫂不是说来与我一起用饭的吗?这会我还真有些饿了。”
“好,好,来人,上菜。”曹氏还真是拿不准新月的喜怒,立刻上了菜,四人吃了顿还算是和睦的饭。
新月躺在了这个不熟悉的床上,看着幔帐上的绣纹,她怎么也睡不着,又不能翻身,想着什么时候进宫见一见太后,只要太后没有垮下,有她的回护,徐新泰或许并不会被囚禁,而只是被撤职和责罚。
新月坐了起来,她的长发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把头发别在身前,摩挲着它们,愁思让她再喘不过气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坐了整整一夜的新月,才稍微躺了一会,再睁开眼的时候,新月感觉有一股热热的风在吹自己,新月笑了,这是这个敏慧这个小丫头正在闹自己,想着,新月伸手抱住了这个再闹自己的孩子“敏慧啊,让姑姑睡一会吧。”
“姑姑,敏慧想吃糖葫芦”
“姑姑,敏聪也想吃”新月睁开眼睛,之间敏慧趴在新月的身边,而敏聪就站在敏慧的身前。
“你们去跟颦儿说,让她吩咐了去买。”新月被敏慧闹得睡不着,说着,她抱住了敏慧,把她团在了之间的怀里,敏慧被逗得咯咯笑,敏聪见她们玩的很有趣,也想上新月的床,跟她们一起玩。
在安宣侯府住了五六日后,新月倒是住的很开心,这两个小孩子给新月带来了很大的欢乐。
因为前线并没有什么好消息,本来每年都会办的中秋宫宴,也被取消了,十七的时候,瑶儿和快怀孕七个多月的珊儿来看自己。
瑶儿的夫婿曹捷外派湖州为官,而瑶儿要下个月才会动身,去与她团聚,这对这对刚刚成婚没多久的小夫妻来说,还真是有些分不开。倒是珊儿,孕期保养得当,脸色很好看,只是眼下的腮上长了一些斑。
不过曹氏一看到她的脸,就笑着恭喜她,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然后说起自己再怀敏聪的时候也是眼下长斑。珊儿应该经常听别人这么说,一笑也就算了。
曹氏见三个人应该还有话,于是找了个借口就走了,留下三个人在屋里说话。
新月问珊儿和瑶儿“前日,你们进宫可见到了太后和皇后。”
虽然并没有中秋宫宴,但是作为皇室宗亲和王侯,还是要进宫去请安的,曹氏也去了,但是因为没有被特别召见,所以并没有见到太后和皇后。
“倒是见了皇后,她的脸色非常不好,长公主问了,皇后也只说没有休息好,让我们略坐坐就走了。”珊儿和瑶儿都见到了皇后。
“陛下呢?最近如何?”珊儿的夫君孔茂在朝为官,只要是上朝的日子就能见到他。
“陛下的脸色也不好。茂郎说,宫里怕是要生变。”珊儿也忧心忡忡起来。
“我也听婆母说了,说太子怕是不好,只是,只是那群人还没有找到太子的”
“住嘴!”新月力喝一声“这不是你应该议论的话”
“是,是,瑶儿知错。”瑶儿还是没能改了她那个爱乱说话的毛病。
“大姐姐这里又没有外人,我听说,新泰大哥如今也是下落不明,我看曹大嫂嫂这个样子,想是应该还不知道吧。”
“还有这样的事?”瑶儿不知道,就代表着曹家也不是很清楚。
新月仔细的分辨着这姐妹二人的,她虽然早已经知道会发生了什么,但是实锤并未落下,她知道也是没什么用的。
“姐姐,你说太子万一有什么不好,晋王是不是就要”珊儿要比瑶儿有分寸的多,但是她并没有亲生的婆母,这种体己话,也只能和新月还有自己的亲妹妹说。
“那柴家可又要来劲了。”没头脑的,瑶儿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柴家可是太子的母家,要是太子不测,他们有什么开心的?”珊儿不解的问。
瑶儿解释道“还不是那个快二十岁了,没嫁人的柴郡主,这不,晋王妃为难产而死,晋王没有了王妃,柴家就想自家的郡主,能够嫁给晋王,柴王妃还托我婆母去说和,皇后好像也答应,这件事情怕是要成了。如今这局面,他们柴家,应该做梦都没想到,还会再出一位皇后。”
珊儿赶紧摇头“那个柴壁君,与我在闺中有一些交情。我听她身边的人说起,虞鹤国师曾经给她算过命,说她是拿到东珠,也没有戴上的命。”
东海所产的海珍珠硕大光滑,世代都是皇后专用的。
关于柴壁君,新月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外界只当她和太子的八字不合,这个预言,说她也就只配做太子的侧妃。
新月想了想,依照容映的性子,娶一个柴壁君,就能够把根深蒂固的柴家握在手里,这实在是一门很赚的买卖。容映一定会答应的,至于什么东珠不东珠的,容映从来没有在乎。
“慢慢的来吧,以后总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珊儿到不了年底,你就要临盆了,这段时间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再出门走动了,你肚子里可是你夫君家里,最重视的事情,务必要保重自身。”新月岔开了话题,说起了珊儿的身孕。
“是”新月看着珊儿抚摸自己肚子的神色,就又让她想起了怜月,好似每一个要做母亲的,都会这样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小声的说话。
“瑶儿,你呢?曹捷一走也快三个月,你可想他?”
“大姐姐,你在嘲笑我。”瑶儿低着头,雪白的脸上多了两坨粉晕。
“你们新婚燕尔的,肯定是难舍难分,要不是他要在湖州那边先立了足,肯定一时也不愿意与你分开。”珊儿也开始打趣她。
“我下个月就去看他了,有什么想不想的。”瑶儿一边害羞一边还嘴。
“对了,瑶儿,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且仔细的记在心上。”新月说起曹捷,还真是想到一件事情。
“姐姐你说”瑶儿见新月正色了起来,也就洗耳恭听了。
“曹捷此次领的是湖州刺史一职,而湖州所在的府尹,家里有一个比你小一岁的嫡女,那小姑娘在家里备受宠爱,你去了湖州以后,可得好好的把曹捷看牢了。如果那小丫头,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你干脆就给你大哥做个媒,还有萧氏不是还有两个未娶的兄弟。总之,她若是对曹捷有什么贪图,你就给她乱做媒。”
“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不安分的人的?瑶儿,姐姐说的对,如果真的有这么回事儿,你可不能心慈手软。”
新月记得自己在梦里,曹捷虽然与自己的妻子也算恩爱,那好像就是因为自己的妻子不太安分,我以家宅不宁,有些耽误仕途。
“总之你防着她就好,她的身份也不低,总不能嫁给你家郎君为妾。你且细,看看人品如何,不然真给你呵呵做个大媒就挺好的。”说着,新月久违的笑了笑。
“看姐姐,你这样子,是真的与我大哥没有半分可能。”瑶儿见新月笑了,心里还生出一些感慨。
“你可听过,夫妇二人合离后,还有再复合的例子?”新月问。
“有啊,汾城有位娘子就与她的夫婿再复合了。”珊儿抢在瑶儿前面开口。
后来她也是想让自己,在和她大哥复合,但是新月心里是有数的,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这也就是说,新月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要注意了,那就是柴壁君。
不过柴壁君的命运,虞鹤算错了。在新月的梦里,柴壁君就是成为了又一任的柴皇后,光耀了门楣。
三人聊了好久,就算是吃过午饭,现在已经到了下午,两个人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不过珊儿现在是个孕妇,不宜久坐,先告辞后,瑶儿不好再坐,也就一起走了。
两个人走后,原本很热闹的房间,还显得有些冷清呢。新月倒是很会收拾这样的情绪,不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了。
刚刚坐在床上,曹氏有些慌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看样子,她该知道的事情现在已经知道了。
“新月”曹氏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嫂,你坐下慢慢说。”新月站起来亲自把曹氏扶着坐下,颦儿也给她倒了一杯茶。
“我前几日就觉得有些奇怪,你大哥每月都会与我写一封家书,可是据上封家书寄过来,已经有快五十天了,二十天前,我听说前线吃紧,你大哥顾不上写信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我前天进宫去见皇后,只是远远的跟皇后请了安,并没有得到她专门召见,后听同去的几个夫人说皇后的脸色并不好,她们也没有待多久,还有几个夫人没有见到皇后。我本是不担心的,可是越想越不对,你大哥会不会遇到了什么事情?然后你们都瞒着我。”新月见曹氏总算是有些反应过来,于是点了点头,伸手拉住了曹氏的手“我全部与你说,只是大嫂你答应我,不要冲动。”
“好,我答应你”说着,曹氏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新月就把自己知道的,依照如今京里的消息同曹氏说了一遍,最后道“那紫利,用了我父的头骨,要挟哥哥,哥哥为人子,这么做是无口厚非的,只是牵扯到了太子,太子,也有可能身死了。我来侯府那日,就收到了容旭的信,说豫王爷领了兵去驰援锦城,想必就是去救太子的,只是如今看来,也是为时已晚,他到了,也只能找到太子的尸体了。”
“那你哥哥呢?可还活着?”曹氏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但是她觉得此时的新月很是冷静和可靠,让她有一种那说的话就是对的心安。
新月皱眉“想来,哥哥是没事的。”
“那就好,你哥哥没事就好。其他的我就不怕了,皇上作为他的舅舅,总不至于杀了你哥哥。以后境遇如何,只要他活着就好。”说着,曹氏的眼神倒坚毅了起来。
新月点头“大嫂,这才是将门之妻该有的气度,哥哥不会有事的,我也是不会允许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曹氏稳定了一会情绪,想到这些事如果不是新月告诉她,她是怎么都不会知道的。
新月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梦到的,于是说“大部分是容旭书信告诉我的”
“东都离锦城近,他知道的自然比我们清楚,他说你大哥无事,那就好。”说着,曹氏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眼泪。
“恩,大哥无事。”新月送走曹氏,刚刚又坐会自己的榻上,突然有了一种预感,那种预感十分强烈,那就是
她思绪还没有想完,就听见了有刚刚走出自己院子的曹氏尖叫出声。
新月在颦儿的搀扶下,赶紧出门去看曹氏,只见曹氏摔倒在地,如同失了魂魄一样,手里拿着一封刚刚拆了封的信,曹氏看见新月就把信递给新月,新月接过后一目十行看完后,紧紧的皱眉,上书“太子战薨,尸身有损,但具在。侯爷获救,有伤不危及性命。太子灵柩由江大将军扶灵南来,月底抵金陵,侯爷因违反军令获罪下狱,同与太子灵柩和江大将军回京。锦城由豫王驰援大捷,斩紫利,夺回老侯爷遗骨。”
新月蹲在地上,想要安慰一下吓坏的曹氏,自己的眼泪却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些早已预料的事,还是让她方寸大乱,容昭死了,容昭,因为自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