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7月的上海比起老家潮湿很多,夏羽升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军绿色裤子汗流浃背的从邮局回到学校,他刚给老家的母亲寄去了一封信。
暑期很多学生回了老家,可夏羽升不一样,他家远,回家一趟不容易,他告诉母亲这个暑假他要留在上海帮助导师一起完成一个桥梁改造项目,让她别担心自己,信里还夹了他攒下的26元钱。
夏羽升来自青海,古铜色皮肤,高颧骨,翘挺的鼻子,单眼皮,大额头。炯炯有神的眼神下藏着一个有些羞涩又自负的个性。
“石门路天桥的确是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行人的安全问题,但是这个方案对于生活区和工业区混杂的上海来讲它只治标不治本。”下羽升从背包里拿出不锈钢饭盒心里还惦记着S型天桥项目。
“同志,到你了!”“同志!”
食堂工作人员陈佳音提醒端着饭盒心不在焉的同学。
夏羽升听到声音才回过味来,该自己盛饭了,他不好意思的将饭盒递给面前的工作人员。
但胳膊刚伸到一半就停住了,这是夏羽升第一次在食堂看到工作人员中有小姑娘,而且是一位外貌和气质都非常的姑娘。
陈佳音被看的脸红,催促道:“快把饭盒给我,后面还排着人呢。”
夏羽升轻咳了一下嗓子把饭盒递过去。
他很好奇食堂怎么会有这样天仙般的女工作人员,她可能是来体验生活的上海小姐。
(这些日子报道上海小姐选拔活动如火如荼,而她的美貌和气质绝不低于报纸上的她们)
这是夏羽升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女孩子心动,今年他23岁。
第二天,他早早就在食堂排队,当他把饭盒递上去时,陈佳音感觉到饭盒底部藏了一张纸条,她慌乱的四下看没有人注意,迅速将纸条踹到兜里,红着脸将装好饭的饭盒递给夏羽升。
夏羽升微微低头看着她潮红的的脸庞有些得意的笑了,他坐在拐角处的一张桌子旁,一边吃饭,一边看在工作台后忙活的姑娘,她一直在忙却能够感觉得到对面的同志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夏羽升吃完饭,洗完饭盒,回到吃饭的位置拿出一本书开始读。
书名是:一河两岸的伟大城市。
食堂里的学生散去,工作人员擦洗好桌面和地面。
陈佳音摘下围裙,坐在靠窗的位置,拿出书和笔记本,埋头在教科书里。
夏羽升偷瞄过去,她面前的书籍不是大学教科书,而是高考备考书籍。偶尔陈佳音会读的吃力,抓耳挠腮也没有把答案解出来。
(已知双曲线….,那么它双曲线?)佳音被它难住了。
夏羽升:“需要我帮你吗?”
陈佳音被从侧后面传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了看后面的人,腼腆的点头。
夏羽升细心讲解,陈佳音豁然开朗。
夏羽升:“你还是高中生吗?”
陈佳音:“我高二就辍学了,现在该是读大一的。”
夏羽升:“你真了不起,一边工作一边自考。”
陈佳音:“谢谢!”
“佳音,到后厨摘菜了”一口河南口音的胖嫂叫她干活,食堂大嫂唤走还没有得到完整休息的陈佳音。她努力睁大疲惫的眼睛笑着和夏羽升说再见。
学生陆续离校,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
第四天夏羽升仍旧端着不锈钢饭盒,背包里是他为陈佳音准备的”几何图解“和”建筑十书“
可当他把饭盒递过去后,为他打饭的不是佳音而是胖嫂。
夏羽升企盼而愉悦的双眼立刻散去了光辉。他还是坐在那个座位,注目着同一个位置。那天的饭难以下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
胖嫂过来擦洗桌子,笑着看着静坐傻小子:“佳音今天放假回浦东了,明天就回来。”
夏羽升听到这话立刻又恢复了元气问道:“您知道明天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胖嫂拿着扫把停住了:“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下午班有她.”
浦东花木镇87号35平米的房间里住着陈家6口人,陈佳音的爷爷奶奶,陈佳音父母,陈佳音妹妹,弟弟还有陈佳音。房间三面铺了三个上下铺。平时母亲家苏州的亲戚来上海,住
在陈家,中间的饭桌兼书桌上就放一大块板子临时添了一张床。
陈佳音的爸爸妈妈都在老纺织厂工作,爸爸是纺织厂主任,妈妈是工人,他们也是在纺织厂认识并相爱的,10年前的上海纺织厂很有名气效益也好,他们本打算再攒个5年钱,在浦西买个小户型,将来方便孩子大学和工作的交通。
可近几年纺织厂不景气,原料常常供应不上,陈母的工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再有家里的两位老人,三个孩子需要照顾,渐渐陈母不再去工厂,后来就真的没了工作。
而陈父却坚持用家里积攒的私钱填补公司上重要关头的空缺,三年了,家里早就被掏空了,纺织厂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倒每况愈下。陈父也只是空挂个名头罢了,主任这个职位早已名存实亡。
“妈,这是这个月的工资!”陈佳音递给母亲一个用红色手帕包裹银色别针封好的钱包。
陈母咩嘴一笑,细细打开,10元,5元,5元,数到最后却只有21元。
陈佳音别过头去,在自己的床铺上低头看书。
陈母皱着眉坐在女儿对面,逼仄的床沿下,温热的屋子让两人额头都出了汗。
爷爷在床上喘着粗气,奶奶拿着蒲扇在慢悠悠的扇风。
陈母小声说:“佳音,这,这里只有21块钱,还差15元,你是自己留下来了,还是不小心丢掉了?“
陈佳音没有抬头:“哦!我买了几套模拟试题。“
陈母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佳音,你今年也有19岁了,平时喜欢打扮也是应该的,为了家你出去打工,每月的工钱也都给家里用的,爸妈挺感激你的。只是妈觉得趁着你这么好的年纪到办公室做个职员,那里关系好,机会多,将来找个称心的婆家才是要紧事。”
陈佳音还是没有抬头,她重重的握着笔,油笔间在笔记本上戳出了一个小洞。
陈母没有注意到女儿情绪的异常接着说:“你喜欢读书,妈知道,可是即使你非常用功真的考上了大学,家里也没得供起你啊!你不往后想吗!得切合实际啊”
陈佳音什么也没说,更没看她妈妈一眼,起身去了卫生间,清澈的眼里布满了清冷与委屈的泪水。
陈母又在卫生间门前说还没说没讲完的话:“现在小地方的女孩子都可厉害了,那些南方北方的妞子可都机灵的很,别到了时候好婆家都被别人挑走了,小地方的心眼可多着呢!“
这时,缺了润滑油的房门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