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的那场大火烧的突然,再沐雪嫣与曼进去酒肆后厨时玉儿便躲在了储藏柜里,鱼腥味刺鼻,她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皱。
待沐雪嫣与曼离开酒肆后厨不久,她一推开储藏柜的门便瞧见一场熊熊烈火正烧的正旺,她嘴角上扬,蹲下身子,捂住嘴鼻,凝聚内力便在尚未落了架子的窗口跃出。
街巷上人声鼎沸,她一眼便望见了逐渐被人流冲散的沐雪嫣与曼,她又故意弄些声响,试图再让人群变得骚乱。
她藏在角落,亲眼目睹沐雪嫣与曼被人群冲散后便消失于街巷,她的武功轻盈,像湛蓝空下飞过的燕子一样,落在了屋檐上,又越过一条又一条街巷回到京畿的那片竹林,自此,回宫。
月影朦胧,像流鸳脸上戴着的面纱透着一股神秘。
回宫后沐雪嫣便心不在焉,她望着一轮圆月腾空升起,璀璨的星河像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了眸子里,可她的心却空唠唠的。
即便此刻星斗满空也不能填补她心里的失落。
与阿楚相见再分别的场景历历在目,现在想想,若是当时她犹豫了,偏要让阿楚带她走会有怎样的后果?
她思绪飘渺的晃晃头,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纵然无法果断的拒绝阿楚,她也会遵从他的意思,听从他的安排,因为她知道,她的阿楚不会伤害她,她完完全全的选择相信他。
曼见沐雪嫣坐在凤仪殿的院落里只穿一件单薄的氅衫,望着弯月怔怔出神,她眉头紧蹙,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罽裘来给她披上。
泉水淙淙,顺着假山的石缝处往湖水里流淌,鲜艳欲滴的玫瑰布满整座凤仪殿的院落,虽然是寒地冻的冬季,可因为有了七影的蛊毒,这些花开的扔无比鲜艳,像假的一样总不会凋零枯萎,只是因为有蛊毒之术,它们的寿命只有一个月的花期,美好的尚且短暂。
出神时沐雪嫣未感觉到身上多了一件衣裳,只觉从肩膀到胸膛都散发一股浓浓的暖意,暖到了她的心坎里。
这种温暖的感觉就像依偎在阿楚怀里,她轻轻抬眸,瞧见是曼便慧心一笑,“不让你回去歇着嘛!”
曼失魂落魄的坐在她旁边,手里提着填满碳火的煁炉,她扔心惊道:“娘娘,奴婢现在还在害怕,万一与娘娘走散,娘娘发生了什么事奴婢该怎么办。”
今发生的事,沐雪嫣确实没有想到,正如她没有想到会见到阿楚一样。
她谙乎,玉儿的出现和消失定会与酒肆的这场大火有关,而阿楚的出现或者也与玉儿有关?
不过这一切只是她的猜测,她神色黯淡道:“让你担心了。”
曼像一只被扎露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她蔫着头道:“只要娘娘没事就好,下次若娘娘再想出宫去,奴婢一定寸步不离的跟其左右。”
沐雪嫣欣慰,她能有这样一个真心待她的好姐妹,“哪有那么夸张,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能有什么事,你呀,就是太杞人忧了。”
曼努嘴,“奴婢不管。”
沐雪嫣璨笑,见星星闪烁的夜空下漂泊了几缕洁白的云彩,遮住了朦胧的月光,沐雪嫣白皙的脸颊也被浓云覆笼,她忽然想起方才阿楚的话。
就在今晚,东楚便与北离正面交锋,他亲自率领大军迎战。
她的心猛的一颤,随着月影移动,色渐渐暗沉,她喃喃道:“不知垭箖江的夜,现在是什么样的。”
曼顺着她的眸光望向远方,层层楼宇飞檐峭壁,她什么也瞧不见,却能告知到她的忧伤,“娘娘,你看浓云越来越密布了,今夜会不会下雪?”
沐雪嫣摇头,若是今晚阿楚迎战北离,她当然不希望下雪,本就寒,下雪只会加深将士们的寒冷,所以她在内心祈祷着。
可老爷就像安排好了般,在煁炉里的碳火被熄灭,冷风吹散了她心底的最后一抹柔存,飘飘洒洒的雪花从空上洒落,晶莹剔透的闪耀着星光般的灿烂,烛影下,雪花飘飘荡荡,落在地上未瞬间融化,而是慢慢积攒成一片薄薄的白,漫飞舞的雪花,漫遍地的白。
清风一吹,雪花飘进了亭子内,落在了沐雪嫣的青丝上,不一会儿遍化了。
曼开心的像个孩子,一见下雪了便开始手舞足蹈,方才的担忧消失不见,沐雪嫣的心却开始愈发的愁闷。
雪下的这般突然,不知阿楚有何想法,是考虑士兵停止交战还是……
她忽而嘴角一笑,若是阿楚能左右何时交战,也许这场战争便不会有了,要看的,应该是主导这场战争的北离。
曼在凤仪殿的院落内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般不停的转着圈圈,两根辫子随着舞步颠抻着。
沐雪嫣手肘托腮,看着她孩子般的笑脸心却是一紧,她无心赏雪,心只惦念着垭箖江。
这时凤仪殿前忽然停下了一坐彩轿和一坐鸾舆,只听公鸭嗓的李公公喊道:“皇上驾到,公主驾到。”
沐雪嫣心一怔,江时衍,他怎么来了?
她心存诸多疑问,像一处集满脏水的杂乱不堪的水池,周遭劣迹斑斑,稍微有点风吹雨打便会塌陷。
她起身施礼道:“臣妾参见皇上,见过公主。”
未等她起身,便有一个肉团子咻地一下平她的怀里,稚嫩的嗓音喊道:“母后,下雪了,禧媛带着父皇来找母后看雪。”
沐雪嫣心道:你来便来吧,怎么还给那尊带来了。
她璨笑,捏了捏她的团子脸,“都这么晚了还到处乱跑,心感冒。”
江禧媛鼻子一津,“禧媛穿的可多了,禧媛不怕冷。”
着她回头看了眼神色冷冰似乎不打算搭话的江时衍,孩子般真烂漫又好奇道:“父皇,你怎么不和母后话,不是你去禧媛阁嚷嚷着要来凤仪殿找母后看雪嘛!怎么到了母后这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江时衍的那点心思全被古灵精怪的丫头片子看出来了。
江时衍深沉的眸邃然和缓些,他尴尬道:“朕……朕不过是闲来无事,想着来找嫣儿商谈些关于封后大典时的事。”
沐雪嫣黛眉微挑,真的是这样么?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他做个想法,都与她无关,她笑了笑,语气透着疏离道:“皇上无需与臣妾商谈,一切按照北离的礼节来便可。”
江时衍原本和缓的眸子又骤然一黑,像森罗殿的修罗般怒煞,还是江禧媛扯着沐雪嫣的衣袖笑嘻嘻道:“母后,禧媛亲口听父皇的,是他想母后了才来凤仪殿,才不是商谈什么封后大典的事。”
江时衍:“……”
沐雪嫣:“……”
丫头片子嘴哗哗地,江时衍狠狠挖了下多嘴的江禧媛,丫头吓了一激灵,忙闪躲着他犀利的眸子躲在了沐雪嫣身后。
沐雪嫣凝眉,睇了眼江时衍并未作声,她问道:“公主是想在院子里赏雪还是到屋里?”
丫头倔强着脸,腿蹦跶两下,似乎格外的欢腾,“母后去哪禧媛就去哪。”
沐雪嫣嘴角一抽,“那便回屋吧,外边冷。”
丫头点点头,却一下子挣脱掉沐雪嫣牵着她的手,将脸色木讷的江时衍拖到了沐雪嫣跟前,“母后进屋,父皇也进屋,禧媛在院子里赏雪。”
沐雪嫣:“……”
江时衍:“……”
她脸色故意变的深沉,“这乌漆墨黑的,公主怎么能一个人在外头呢,又这么冷,若是给公主冻感冒了,你父皇不得担心,公主懂事,就该听父皇母后的话。”
想要她与这个黑脸怪单独相处?她才不会。
沐雪嫣冷哼,未看见江时衍嘴角轻抽,不知听了哪句话而心情大好,他笑道:“禧媛,莫在胡闹了,听你母后的话,一起进屋。”
丫头黑芝麻般的乌瞳提溜提溜转了几圈,也不知又有什么鬼主意涌上了,她一手牵住沐雪嫣和江时衍的手走在中间,蹦蹦跶跶的牵着两个人往屋里走去,“禧媛听父皇母后的话,不在外面,那父皇和母后也要听话,当给禧媛在生个弟弟。”
沐雪嫣:“……”
江时衍:“……”
他最近勾勒浅浅的弧度,笑意很深,“父皇答应禧媛,再给你生个弟弟。”
沐雪嫣心里恨不得抽江时衍两鞭子,她嘴角勉强一笑,“公主年纪,怎么就懂这么多,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教唆公主?”
丫头真,刚要点头,便被某饶咳嗽声抢了先,“咳咳咳”
李公公忙关心道:“皇上,您怎么了,要不要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江时衍晃头,“不用了,你先去殿外侯着。”
李公公遵旨,默默退出了凤仪殿门前。
丫头噘着嘴,“父皇是着凉了吗?”
沐雪嫣开口接道:“着凉了就该早回去歇着。”
江时衍清了清嗓子,笑道:“今晚没有政事处理,朕便留在凤仪殿。”
没有政事处理?沐雪嫣眸光一亮,下意识道:“皇上不用处理垭箖江的事?臣妾听要打起来了。”
江时衍渊眸一沉,语气平淡道:“的确,廖将军已传信,东楚正集结大军在垭箖江沿岸,两国交锋是迟早的事,因为气邃变,下起了清雪,夜间又寒冷,朕已经让将士们原地待命。”
沐雪嫣心一松,也就是今夜不会有流血的事发生了,她笑了笑,“皇上宽厚仁慈,体贴百姓之苦。”
这话,她只觉心猛的一顿,江时衍却哈哈大学,“朕还是第一次听嫣儿夸朕。”
二人聊着,丫头在沐雪嫣的怀里蹭了蹭,一副委屈的表情,“禧媛也想陪母后睡。”
简直救星,她才不要一个人在与江时衍同床共枕,她捏了捏丫头的脸蛋,答应的痛快,“好呀,公主想留在凤仪殿,那便留下来。”
丫头开心的蹦跶,江时衍的脸却阴沉着,只是他并未表露。
沐雪嫣不知道江时衍对江禧媛的宽容到底是因为什么,竟然连与自己的妃子一同入寝都欣然接受,她内心又开始猜测。
难道是因为皇后的原因?
江禧媛肆无忌惮,再西宫是他的掌心宝,即便皇后有罪为未迁怒于她。
莫非是因为什么缘故,又或者是江时衍很爱他的皇后?
沐雪嫣躺在榻上,感受到江禧媛趴在在她胸口轻轻的喘息声,而旁边的江时衍正侧身看着她的侧脸,她被他的呼吸吹的脸颊发烫,“皇上,您怎么还不睡?”
江时衍凛冽着眸,透着一丝清隽的光,他淡淡道:“睡不着。”
也是,软榻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一下子挤了三个人,怎么能轻易就睡着?
她不顾他炙热的眸光,轻轻阖上眼,什么也不想,就想这样深深的睡去。
邃然却听丫头一翻身,脑袋瓜抬起来,眸光一眨不眨的看向她,“母后,禧媛也睡不着,母后能唱首歌给禧媛听吗?”
沐雪嫣:“……”
她神色一顿,这么简单的事,她还是能做到的,她本想哼哼之前与阿楚在酒肆里听到的悲情的歌曲,可她却又想起阿楚……阿楚先生……
他的名字,她们的回忆……
那首阿楚姑娘
窗外扔飘散着洁白的雪花,沐雪嫣轻轻的哼起:
在距离城市很远的地方
在我那沃野炊烟的故乡
有一个叫烽火台的村庄
我曾和一个叫阿楚的姑娘
此次相依一起看月亮
嗅着那桂花淡淡的香
……
江时衍听的入彀,她的歌声嘹亮,又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他听她停下,他便道:“嫣儿,可否接着唱下去?”
沐雪嫣:“……”
不是她不想唱……
而是她……忘了歌词……
她敛眸,“我就会唱这几句。”
江时衍嘴角上扬,笑的无比灿烂,“那便再唱一遍。”
丫头也鼓掌道:“母后,禧媛没听够。”
沐雪嫣:“……”
她只能妥协,又将阿楚姑娘轻轻哼唱了一遍……
月光很美,正如她的歌声,江时衍听着听着便入睡,江禧媛也是如此。
两个人深深熟睡,发出了憨憨的声音,沐雪嫣却邃然清醒,唱着阿楚这两个字,眼角的泪潸然落下。
是从什么开始,我只是念了你的名字,便觉得这般忧伤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