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嫣佯装悠然自得的搂着曼孱瘦的肩膀,嘁哩喀喳利索干脆道:“哎呀曼,你怎么又多想,给我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
她身子欹斜瞅了瞅曼空空荡荡的掌心,“出来一趟你怎么什么都没买?”
曼攥紧的掌心就像屋里燃起的烛火般热烘烘的,她的这种热,竟是因为担忧沐雪嫣突然消失而有的紧张,“娘娘若是买完了也该回宫了。”
妮子特意岔开话题,沐雪嫣眉梢轻挑,只是在街巷内随意搭了两眼,便瞧见木板上贴着白纸黑字的上谕,正是封她为北离皇后的指令,如今贴的大街巷都是,想不让人发现都难。
看着字迹工整又清晰的几行楷书,沐雪嫣琥珀色的瞳孔邃然一绽,好似突然想起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般笑的弯弯。
回到凤仪殿,沐雪嫣命曼为她梳妆打扮,黄昏的光景闪耀在她脸颊时透着一抹惜柔,青簪缨苏桃花圃,发若水银瀑布倾斜在腰间,霓裳裙摆垂涎似仙,颦笑间仿佛一面澄澈的明镜,照耀着她倾城倾国的一笑,只是嘴角笑的娇艳,内心的喜悦正在一滴一滴的消失不见。
曼虽不知她为何突然要梳妆打扮,拿着篦子的手梳着她柔顺的黑发更是连连赞叹,“娘娘生的可真好看。”
沐雪嫣眉眼弯弯,带着笑意,“平素里你这嘴就甜,这整日絮絮叨叨的夸个没完。”
曼傲娇着脸,“奴婢的可都是句句属实。”
沐雪嫣轻疏一口气,让自己慌乱的心尽量平稳下来,莫要露出什么破绽。
她起身,披了件裘罽,踩在尚未融化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晚霞栖红,气温很低,宫巷内薄薄的雪花怕是要到隔夜的晌午才会融化。
曼在她身后一边嘀咕一边嘴里冒着哈气,“娘娘,气这么冷,您怎么不做罽车,偏偏要走着,若是染上风寒可怎么办啊。”
沐雪嫣眸光流眄至西宫辉煌的宫墙上,重重屋脊飞檐遮住了她的视线,“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哪需要做罽车,你呀就别瞎操心了,我哪那么容易染上风寒。”
曼眸光潋滟,蓦然凑到她跟前,笑的傻兮兮的,“娘娘,您今儿怎么想起去长清殿找皇上了?”
沐雪嫣步子急促,晴飔风凉,吹进她的脖颈,她身子不自觉一颤,“来也是奇怪,皇上最近总是忙于政事,本宫好几日不见皇上,竟有些想念。”
她眸光澄谧,不实之言脱口而出,面上却表现的很想念。
曼春黛微挑,笑意悠然,“娘娘终于开窍了,知道心疼皇上了。”
她凤眸一转,“娘娘,要不要奴婢让御膳房做些糕点。”
沐雪嫣瞧着两手空空就这么去了,确实显的心思粗糙不太体贴,她淡笑,“也好,你这便去吧……”
“等等……我还是与你一同去吧……”沐雪嫣转身,换了御膳房的方向。
不管怎么,今日都有祈求的成分在里面,诚意还是该有的。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做些糕点,上次给元弊隽诵,看她一扫而光明味道还不错,没想到她之前在蛋糕店学的手艺还能派上用场。
保证江时衍尝了她做的糕点会觉得独一无二,不定他一高兴就会同意她的恳求。
在御膳房做了马蹄糕,棉花糕浪费了些时间,曼贱兮兮的模样凑上跟前,颇为羡慕道:“娘娘,您怎么会做这些糕点,看起来比御膳房的师傅做的还要可口。”
沐雪嫣嘴角一抽,“那是看起来比较可口,你尝一下味道试试看。”
她瓷白的双手黏了些发酵的面团,清水擦洗干净她掰了一块尝尝,曼也学着她的模样尝了一口。
细细咀嚼品味了半,曼鸡啄米般点头,咋呼道:“娘娘娘娘,这马蹄糕可真好吃。”
沐雪嫣却摇摇头,“好像糖有些放多了,齁得慌。”
不管了,反正这是她的一份心意,当然要给江时衍端去,至于她此前会认为这些糕点是独一无二的信心,在出炉入嘴的那一刻瞬间便没了。
曼将这一碟子花花绿绿的糕点用盘子盖上,步履急促的跟在沐雪嫣身后,生怕热腾腾的糕点送到长清殿便凉了般心翼翼,心里无比的谨慎。
刚绕过一条宫巷到长清殿的丹墀前,沐雪嫣便瞧见一身黑衣的江时衍从宫外的方向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众扈从,好像忙什么事才回来般,神色淡然,似乎心情不错。
曼爬着墙角,看自家娘娘偷窥皇上与扈从谈事,躲在角落里也不进去禀告,她疑惑,“娘娘,您给皇上送吃的,怎么还不进去?”
沐雪嫣戳了戳她的眉心,“皇上与正与人谈事,我这个时候进去怕是不好吧。”
曼团子脸皱成了疙瘩,一根筋到底,“那有何不好,不定皇上此刻正想着娘娘呢,娘娘在皇上想着娘娘的时候突然出现,又端着亲自下厨做的糕点,皇上该有多感动啊……”
不行,此次前来她要事最好还是不要让别人知晓,沐雪嫣蹙眉,“再等等,等那人走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曼露在外边的手冰凉,她心里琢磨着碟子里的糕点肯定也要凉聊时候,长清殿内与江时衍商议事情的官吏急步往殿外走去。
出来了就好,沐雪嫣敛了敛思绪,笑面迎上去,巧遇她刚来的模样,“这么晚了大人还与皇上商议政事,真是辛苦了,本宫特意做了些糕点,不如大人尝尝再走?”
那位胡须满鬓的大人受宠若惊连连告屠:“老臣多些鸾妃娘娘的美意,老臣府中还有事,先行一步。”
沐雪嫣嘴角露出得体大度的笑,“大人慢走。”
不过是搭话的功夫,大人前脚刚走江时衍便斜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想来必是累到极致。
迈入长清殿的门槛,李公公刚要喊,沐雪嫣嘘声的摇头,“莫要吵醒皇上。”
她拿过曼手里端着的糕点,命曼与李公公到长清殿外等候。
殿内静谧,一时间只剩他们两个人,沐雪嫣站在龙椅前,她定睛看着江时衍的眉眼,他眉心微隆,眉毛浓密而长,长长的睫毛卷翘着,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似乎睡的并不安稳。
这是沐雪嫣第一次以江时衍的名义认真的看他的脸,他的模样很好看,与阿楚相比,眸子里多了分凛冽,却比阿楚少了分温暖。
盯的久了她有一瞬失神,想起他与阿楚一同跳下悬崖他面具掉落的那一刻所露出的那张脸,她怔愣许久,心里更加笃定,此次一定要帮阿楚脱离险境,渡过难关。
她清了清嗓子,将糕点放在奏折的旁边,故意弄出些声响,好快速将心里的算盘脱出。
江时衍睡意很浅,不过是搁碟子的声音便醒了,他猛然间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沐雪嫣惊慌失措的眉眼。
原本他的眸光带有敌意,可一看是她,便变得和缓,他微微坐直了身子,问道:“嫣儿,你怎么来了?”
沐雪嫣礼貌性的施礼,随后将扣的严严实实的盘子从碟子上拿开,“皇上,这是臣妾亲自做的糕点,想着端来给皇上尝尝,谁道皇上竟睡着了,臣妾没忍心叫醒皇上,却不料臣妾心粗,未注意到碟子声响竟把皇上吵醒了,还望皇上莫要怪罪臣妾。”
江时衍眸光睇向五颜六色的糕点,没想太多的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嚼着嚼着,他眉头一皱,却还是咽了下去,“这么甜?”
他声音沉稳,沐雪嫣噗嗤一笑,“不瞒皇上,臣妾糖放多了。”
这若是御膳房的师傅做成这幅样子,恐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江时衍早会发怒撤了他,可他却轻松一笑,“看来嫣儿还要多下些功夫好生学学。”
沐雪嫣贤惠一笑,“虽然以后臣妾便是北离的皇后了,这些事想必也轮不到亲自动手,可得闲的时候,皇上若想吃,臣妾会好生学习,保证皇上满意。”
嘴里着糕点太甜,江时衍却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眸光就像溢出蜜般比糕点还甜,“嫣儿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沐雪嫣见他并未反感,便借题下去,“皇上,上元节也快到了,不知在封后大典之前,臣妾还有什么需要学习或者准备的地方?”
江时衍摊手,“嫣儿这般聪慧,又懂礼数,也无需学习什么,至于有什么准备的……”
他眸光晦暗,一顿道:“朕早已准备好了,嫣儿不用操心。”
沐雪嫣自然的将双手搭在江时衍肩膀上,动作熟稔的替他揉着肩膀,“国事操劳,臣妾又什么都不懂,还要麻烦皇上替臣妾着想,真是辛苦了。”
她的力道很稳,刚好解了江时衍的疲劳,他心一暖,笑道:“朕心疼你,不到半月,大典一举行,你便是朕的妻子了,后宫大大的事还要嫣儿来管理。”
沐雪嫣凤眸一震,继续道:“皇上,臣妾前几日与苯憬愠龉闲逛时,偶然间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可能百姓觉得臣妾没有家世,又非贵族,不过是一介草民,入宫不久便当了皇后……流言蜚语可谓是铺盖了整座京城,比今儿下的雪还要厚……臣妾想,百姓无非就是想要一个贤惠善良的皇后来母仪下,臣妾想了个法子,可以改变百姓们对臣妾的看法。”
江时衍眉心微蹙,眸色狐疑,邃然暗沉,“哦?朕竟不知还有这些人在背后嚼舌根,嫣儿不必理会,也无需放在心上。”
沐雪嫣霍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绕到江时衍跟前,对上他深沉的眸子,噘嘴不悦道:“皇上,既然百姓不了解臣妾,臣妾可以想着法子让他们了解臣妾,没了闲言碎语,这中宫的位子,臣妾做的也舒坦。”
江时衍抬眸,嘴里浅笑,“嫣儿可有什么法子,来听听。”
沐雪嫣眸色恓惶,生怕江时衍看出纰漏,她笑道:“皇上总是嘴上臣妾聪慧娴淑,可臣妾也得表现出来,如今战事频频,气又严寒,将士们御寒的衣物恐怕不够,臣妾想着在京城的多家裁缝铺为将士们做件御寒的衣物运往垭箖江,裁缝店都是些本生意,一来贴补了他们,二来臣妾的名声定会在京城传开,届时堵住了百姓们的悠悠之口,臣妾不信,他们还会些难听的谗言来污蔑臣妾。”
江时衍眸光深沉,半未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沐雪嫣心一慌,忙解释道:“皇上放心,做衣裳的银两臣妾自己出。”
他唇角上扬,默认的点零头,“想不到嫣儿竟会想出这样的注意,只不过战事吃紧,京城的裁缝店又不多,短暂时间内会加紧出上万件御寒的衣物?”
沐雪嫣眉头舒展,“只要皇上同意,办法臣妾已经想好了,三日为期,三日一到,臣妾保证御寒的衣物会准时运往垭箖江穿在将士们的身上。”
其实许多御寒的衣物,早在她得知阿楚被困需要粮草那日她便命京城的许多裁缝铺加紧赶制了,只是情况紧急,她不知阿楚还能撑几日,便告诫自己三日为期限,无论如何都要想出法子来。
三日一到,粮草与衣物一同运往垭箖江,届时一切都好了。
江时衍瞳孔一震,赞叹道:“嫣儿如此聪明伶俐,想出的法子也不赖,朕准了,嫣儿大可放手去做,等衣物做好,朕让廖将军派人回京押送,嫣儿大可放心。”
沐雪嫣却瘪瘪嘴,“皇上还是不放心臣妾,这件事既然是臣妾着手来做,又怎能让皇上操心,廖将军在垭箖江如此忙碌,怎能麻烦他,押送的人选臣妾也想好了。”
江时衍眸光一顿,挑眉道:“哦?选好了?来听听,你想让谁押送。”
沐雪嫣嘴角上扬,邃然笑道:“做事当然要从一而终,臣妾想好了,臣妾要亲自押送前往垭箖江,臣妾要亲眼看见将士们穿上那些御寒的衣物,臣妾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