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凝眸若鸿雁羽翼受伤般时刻担忧着会有摔瘫在地的风险,她神韵惊慌失措猛地点头,后想起她看不见便自责般狠狠的跺了下脚,“怎么办,太后早便想将姑娘赶出宫去,现在知道姑娘还活着,定不会饶了姑娘。”
说话之际,太后已到殿内,见沐雪嫣穿着白瓷般端庄娴静的衣裳坐在木椅上,衣襟的领口绣有一对蓝色的蝴蝶,耳鬓的青丝绾起像一枝桂子,却比桂子还灵动,秀发披散到腰间,与那日所见满头白发相比,今日倒是多了分伶俐,脸色似乎也红润了不少,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看似炯炯有神,实则飘渺无物四处瞟着,想必是毒还未解。
芙凝娴雅庄姝的施礼,眸色有一分尴尬,她起身挽着太后的胳膊,欣慰之言略显忐忑不安,“母后怎么来了。”
沐雪嫣神韵淡然,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的对着话语的方向跪地参拜,“草民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因看不清凳子的位置,导致跪地参拜时磕到了额头,瞬间渗出一块淤青,她并未表露声色,这点疼痛与她经历的悲伤难过相比,自然是不算什么。
太后并未搭理沐雪嫣,而是气囊囊的坐在主座上,氅衫衣角拂过她瓷白的玉手旁,太后却若无其事仿佛看不见般踩了上去。
沐雪嫣手指像断了般炽痛,她墨眉一皱,禁了禁鼻尖,并未作声。
洁白如玉的手背,被太后绣着莲花的鞋底踩成一片黑漆漆的土面。
情理之中般,既然太后想要将她赶出宫去,如此嫌弃她的身份,做出这样的举动倒是在意料之中,沐雪嫣并未有多顾虑,她一直跪地等着太后发话。
细心的芙凝见此脸色一沉,立刻松开了太后的胳膊,一向仁慈的姑母,怎会这样对待皇上的挚爱,她知太后有私心,却也没想到这样不讲情面,心底虽有这般想法,芙凝却不敢上前去搀扶沐雪嫣。
太后地位显赫,皇上又孝顺敬爱太后,莫说后宫,就连丞相与太尉也得敬她三分,选妃一事刚有了头绪,便被太后驳回,生事的大臣们愣是一言不敢发。
太后静静的端查着跪地的沐雪嫣,沧桑爬满脸庞,她的眼虽浑浊,却宛若明镜般澄澈,“早知皇儿出征归来将一个女子带回了宫封了皇贵妃,哀家有意阻拦,皇儿却以江山做要挟,哀家不得不妥协,说吧,你这狐狸精究竟给皇上灌了什么**汤,假办国丧也要护你周全。”
沐雪嫣面伏于地,虽眼神因黑暗而落寞黯淡,却心怀坦荡,她感激涕零道:“皇上对草民有恩,草民出身贫寒,无以为报,只想时刻伴与皇上左右。”
她言辞清澈明脆,像潭水里的莲花开出水面,晨曦的露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花瓣上,“太后娘娘,草民是人,并非狐狸精,也未给皇上灌什么**汤,草民未做对东楚不利之事,还望太后娘娘明鉴。”
跪在地上她便感受到了太后的威严四震,只是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有恐惧,她不想再因此事给阿楚添麻烦,让母子二人生出嫌隙。
太后心底的气氛愈发浓烈,她手扶额头,皱着眉道:“你倒是伶牙俐齿,还想死皮赖脸纠缠我的皇儿多时。”
沐雪嫣邃然抬头,无神无魄的眸子望向高高在上的太后,她词如皑皑白雪般纯净透彻,即便被压迫也势要反抗的架势看呆了一旁对于命运妥协不敢忤逆的芙凝。
“太后娘娘,两个人相爱,乃是世间常态,我对皇上的真心天地可鉴,即便沦为万劫不复,太后娘娘今日便赐死草民,草民也绝不后悔。”
那般轰轰烈烈的言辞让太后神情恍惚,似乎对她另眼相待,可是下一秒,太后便阴森冷漠道:“好啊,哀家今日便成全你,来人,拉出去仗责八十,打入地牢,将其关押一辈子。”
“不可啊母后。”芙凝一脸哭腔茫然的跪在沐雪嫣旁边求饶道:“母后,您难道想与皇上反目为仇吗?”
太后神情一僵,唉声叹气道:“凝儿,你起来,何时你竟站在这个女人旁边。”
“母后,并非儿臣忤逆不孝,乃是皇上心爱雪嫣姑娘,母后,两个相爱的人难道不应该在一起吗?”
她柔情似水般说着如雨滴溅落荒漠般悲凉的话,即便滋润了心里的甘苦,却无法与挚爱之人与共,谈情诉爱,似乎变得更加忧伤。
太后眸光里的冷宛若十冬腊月的天寒地冻,她恼怒道:“荒唐,皇上是东楚的君王,怎能在乎这些情爱之事,若不是因为这狐狸精让皇上冲昏头脑,怎会与北离交战。”
她心里冷哼,这是将所有罪责都怪在她身上了。
沐雪嫣抹唇一笑,扬眉道:“太后娘娘,北离野心勃勃,签署停战协议不过是为了安抚天下百姓,率先挑起战事的是北离,并非东楚,即便没有草民,太后便真的以为两国会一直相安无事的太平下去?”
她言辞犀利,却句句有理,惹得太后一时哑口无言,方才要将沐雪嫣仗责打入地牢的指令宛若一片漆黑的阴霾,薄风一吹,云雾便散了。
太后慈眉善目的眸子舒而和缓些,却透着一丝犀利,她质问,“即便如此,北离又怎能无端生出是非,你别想将此事撇的一干二净。”
沐雪嫣薄唇轻抿,“回禀太后娘娘,草民并未说要将此事撇的一干二净,让数万将士战死疆场无家可回,草民甘愿受罚,请太后娘娘降罪。”
“姑娘……”芙凝跪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衣袖,见她如此倔强,她担忧道:“这事怎能怪你,母后,天下大事,更何况关乎诸国,又怎能是一个小女子便能左右的,还请母后于情理之中善待雪嫣姑娘,儿臣听闻,北离诡计多端,曾偷偷派人潜入九黎,将领兵打仗的皇上困于垭箖江,天气严寒,没有粮草无法生存,消息又传递不出来,若不是雪嫣姑娘冒着生命危险将粮草从北离运到垭箖江,皇上如今只怕……”
太后敛眸沉思,这事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她并没有想到一个弱女子竟有这样的聪慧能力,可以暗自调动一国的粮草。
太后一时缄默不语,沐雪嫣神色镇定的挺直腰身注视前方,嘴角痴笑,仿佛并不摄惧,只静待她的吩咐。
见太后眼帘微垂,一直不吭声,芙凝黛眉紧蹙,又喊了声,“母后……”
太后沉思片刻,眸光在沐雪嫣身上流转,视线最后凝固在她无神的茶色瞳孔里,从她嘴角不悲不惧言笑晏晏的笑容中看到了她的尖酸刻薄,她略松了口气,不怒反而若有所思道:“哀家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没皮没脸的女子。”
沐雪嫣轻笑,继而磕头道:“草民谢太后娘娘夸奖。”
明明是在说她没皮没脸,这怎么还成了夸奖了,芙凝眸色一顿,灵动的眼睛睇向抬起头的沐雪嫣,发觉她额角的淤青,不禁开始担忧,“母后,您看雪嫣姑娘也跪地这么久了,不如让她先起来?”
沐雪嫣无碍的笑了笑,反而拍了拍芙凝的肩膀,因看不见,胡乱拍到了她的胳膊,“皇后娘娘不必为草民开脱,草民有罪,跪着是应当的。”
“可是你的身子……”芙凝脱口而出,看了眼严厉的太后,最终什么也没说。
太后眼角微挑,不怒自威道:“碍于你对东楚有功,但一码是一码,不能因为你这一点小功劳便让你在皇宫中肆无忌惮下去,这若是传出去,哀家的脸面何存。”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连心跳声在这凤鸾殿内都异常的清晰,沐雪嫣嘴角浅笑,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草民自知,不敢放肆。”
只是刚开始与太后言辞凿凿的辩论是非,沐雪嫣便一直顺着太后的意思往下说,果然,太后的气焰渐渐消散,找到台阶下般,太后敛眸一顿,“皇宫可不养吃白饭的人,此前你是皇贵妃,哀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你只是一介草民,就这样留在皇宫怎能堵住悠悠之口。”
沐雪嫣红唇轻勾,“太后娘娘放心,草民谨遵娘娘的教诲,娘娘吩咐便可。”
“如此一来,也要有让哀家让你继续留在宫中的理由。”太后眸光一一转,落在了她的眼睛上,“既然你这样聪慧伶俐,不如让哀家瞧瞧你的本领。”
“太后娘娘请吩咐。”虽然心里慌乱无比,可沐雪嫣扔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不如与宫中的人来比试比试。”太后眸峰一寒,像一摊火融于其中,使得芙凝心一颤,她央求,“母后,姑娘的毒未解,怎样与宫中的人比试,这不公平。”
“公平?”太后冷哼一声,“这西宫便是如此,若是不敢,哀家也不逼她。”
“母后……”芙凝不顾端庄娴淑的乖巧模样嚷嚷着,太后心意已决般只怒瞪着她,“凝儿,莫要多言。”
“太后娘娘,比什么?”沐雪嫣娟倩的神韵秀美动人,即使眼睛看不见也未能阻挡她睿智的眉眼。
太后冷声一笑,“自然是琴棋书画,女红,骑马,射箭。”
沐雪嫣嘴角微微上翘,并未袒露心扉,这幅表情让人捉摸不透,“怎么比?”
“若是你能胜了宫中之人,往日之事,哀家便既往不咎。”
“好。”沐雪嫣脱口而出。
这在芙凝看来,沐雪嫣简直是疯了。
太后冷笑,“那比试便从明日开始。”
沐雪嫣打断道:“还望太后娘娘看在我这个瞎子的份上,将比试的日期定在三日后。”
“怎么,你想在这期间搞阴谋诡计?”太后赫然怒火中烧。
沐雪嫣邃然笑道:“太后娘娘多虑了,草民不敢,只是刺绣并非一下子便能完成,不如这样,三日为期限,太后定一个主题,草民便开始准备。”
太后扬眉,酿她也不敢耍什么花招,“那便给你三日的时间,三日一道,哀家便要看刺绣的成果,至于这主题,便是东楚,哀家会告知绣纺最好的绣娘,此女艰险狡猾,切莫轻敌。”
沐雪嫣嘴角上扬,淡淡道了声,“好。”
太后揉了揉松散的筋骨,缓缓起身,“哀家累了,回承德殿。”
太后一走,沐雪嫣紧绷的神经骤然无措,她瘫软在地,芙凝将她扶起,似乎略有埋怨道:“嫣儿,你这是何苦呢,明眼人都知道太后是故意刁难你,这个时候怎么能答应呢,当等皇上下朝再定夺。”
沐雪嫣慧心一笑,容颜苦涩,“我不想再给阿楚添麻烦了,更何况他们是母子,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关系破裂,凝儿姐姐放心,既然答应了,我必然有答对的法子。”
芙凝将她扶在软榻上,眉色一惊,“嫣儿有何应对的法子?”
“太后给了我三日的期限,以东楚为主题,氛围很广,只要大框架上比那绣娘突出便可,至于刺绣……”她唇角的笑意甘甜,邃然抓住芙凝的手腕,“太后娘娘可有说规定不能旁人替我绣?”
“这……”芙凝眸光一震,“倒是没有这样说,可若是让下人绣,这手艺必定不如绣娘。”
“所以呀,这个忙,还要凝儿姐姐来帮我。”沐雪嫣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
“我?”芙凝思肘片刻,女红她是会的,只是这技术恐怕也不敌绣纺的绣娘,“嫣儿,这个忙,恐怕我也帮不上了,其实我的女红不怎么好。”
“可因为是姐姐绣的,太后这样要面子,怎会承认她亲自挑选的东楚皇后女红不好?”沐雪嫣眸色微暗,随即一笑。
芙凝勉强答应,却怕搞砸了,毕竟这关乎她的去留,“可是东楚,该怎样绣?”
“没事,姐姐听我的便可,三日为期,想必从今日便开始了,姐姐可以先准备针线。”沐雪嫣一直抓着芙凝的手腕未松开,像寻觅一股无形的力量来让自己壮胆般。
芙凝淡然一笑,“好。”她内心还有些慌乱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