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发表那篇小说已经有快两个礼拜了,当初有意无意掀起的一些热度在联邦各地逐渐冷却,但伯尼周围的异常却愈发明显。
这类异常的表现形式是他不论身处于哪里,总能感受到一些幻听隐隐传来,如同许多人在不远处朝着他窃窃私语,但实际上却并没有这些人的存在。同时,仔细去倾听,伯尼也完全听不清这些幻听的具体内容。
除此之外,他还时常有种恍惚在做梦一样的错觉,或者说他突然感觉周围世界不那么正常了,光线时而扭曲、时而朦胧。
最后,也是他最重视的一种变化是——他愈发感觉香烟似乎对自己有种格外的吸引力。
“你能想象一个身患肺癌的人在康复后会突然很想抽烟吗?”
一次在家中赶作业之余,伯尼突然朝趴在他床头柜上晃悠尾巴的黑猫开口抱怨,“就像明知道那是一滩狗屎,你竟然还感觉它很香,非想要去尝一口。”
“你在构思你的小说吗?”黑猫好奇地反问——伯尼虽说没有搬照电影版康斯坦丁的原著剧情,但对于主角的设定上却基本相同,比方说他身患肺癌这件事。
“算是吧,他总归是要康复的。”伯尼敷衍地回答,随后却没继续说下去,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情绪不高。
这种情绪变化正随着异常持续而愈发严重,最终就连学校内的同学们都能感受得到。
一次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伯尼就察觉到周围很多视线有意无意都在往他身上瞄,一位平时关系不错的高个子更是端着餐盘坐到了伯尼身旁,语气迟疑地道:“也许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哥们,但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劲。我是说——”
在伯尼侧头看过去时,这位有着黑色皮肤的大个子话语顿了顿,随即简单地道:“我是说,如果你需要帮手,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我爸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给我买手机,不过你可以呼我家的座机。”隔壁背对着这桌吃饭的胖子同学转头跟着附和了一声,“当然,最好用上咱们平时的暗语。”
“需要带枪吗?”不远处另外一个戴眼镜的消瘦同学举了举手,“或者棒球棍?”
……
“我妈不让我摸枪、不过我可以提供一辆小卡车。”
陆续有其他同学接话。
……
“那我可以去我爸加油站那里偷一桶油。”
……
“一桶可能不够。”
“那就两桶。”
“……”
“要不三桶?”
“一桶两桶三桶,你总是这么小家子气,杰夫。”
“……”
……
……
“需要头套吗?”
……
最近一档名叫《浴血高校》的剧非常有名气,显然这帮正值中二年纪的学生们已经被那部剧给“洗脑”了,一些话听得伯尼眼皮直跳,于是他连忙站起来出声阻止。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现在很好,只是——”
说着,他语气迟疑了一下,随后面对周围人疑惑的目光摊了摊手,“好吧,实话实说,我现在感觉不太好,但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是说,任何一个患者在出院后没几天就旧病复发,心情也会很不愉快的。”
这话甫一说出,很多人脸上闪过困惑,但在周围突然变得安静许多的食堂氛围下,以及零星几个人忍俊不禁的笑声提醒下,他们却也纷纷反应了过来。
于是接二连三的笑声不断响起,坐在伯尼身旁的黑大个在呆了呆后,颇感同情地拍了拍伯尼肩膀,啥也没说地走了。
氛围恢复正常,事情被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唯有某位当初散播谣言的知情者在午餐时间不久后见到伯尼时表情纳闷,不过却不影响什么。
有所注意的伯尼接下来在学校中再次恢复了往昔的活跃,然而自家人知晓自家事,面对偶尔听到的窃窃私语以及周遭时不时扭曲几下的建筑环境,他实际上感觉非常的不适。
这种不适在他徒步回家路过一家便利店时达到了顶点。
便利店位于道路街角、二层楼大小,透过门口透明的橱窗可以清楚看到里面一位有着一头细密卷平发的黑皮肤老人正坐在柜台后嗑着瓜子。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货架上,一排排名称各异的香烟于夕阳光线笼罩下静静摆放在那里,其表面透明包装膜随着阳光挥洒过去甚至还在隐隐反光。
伯尼见此忍不住眯了眯眼,原地踌躇了一番后,他最终踏步走向便利店。
“下午好,伯尼。”柜台处的老人在少年推门而入后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温莎镇虽说是个镇,但实际上也有一万多人,不可能每个人都互相认识。不过伯尼时常徒步回家路过这里,便利店的老板兼收银员自然不会不知道他。
“下午好,班克。”伯尼同样笑眯眯地回应着:“我需要一包烟和一支打火机。”
“烟?”叫做班克的便利店老板闻言眯了眯眼,“你确定,烟?”
“当然是烟,不过别误会,班克,我是帮老伍德买的。”伯尼回答,“他还说你知道他喜欢什么牌子。”
老伍德是伯尼的一位邻居,早年出过车祸导致腿脚不便,伯尼有时候会帮他买一些东西,不过却从没帮买过烟酒,原因是在威尔斯州,这两种东西禁止对未成年人销售。
便利店老板班克闻言有所狐疑,但往常伯尼留给他的好印象却无形的在影响着他,让他并没有迟疑多久。
“你最好不要骗我,伯尼,”老人边说边转身拿烟,“大人们告诉你的道理非常清楚,吸烟致癌,对身体有害,但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总希望尝尝新鲜,或者感觉这样很酷。”
说着,他将一包烟和一支打火机拍在柜台上,同时警告道:“一般这个时候我都会打电话给你们父母,或者干脆叫警察来。不过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所以你最好不要骗我。”
“当然班克,你知道我可从没骗过你,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伯尼认真回答,老人见此松开了手。
于是在继续寒暄了几句后,伯尼告辞离去,但在街道上匆匆走了一段路后,他却拐了个弯,于一个冷清的小巷当中停了下来。
靠在石砖铸成的墙壁处左右看了看后,这位有着一头乌黑短发的少年深吸了口气,随后掏出揣在兜里的东西。
“我只是实验一下,不往肚子里吸,应该不算骗你吧……”
他低头喃喃地盯着手中捏着的一包烟与火机,迟疑半晌后,终于有些生疏地从中抽出一根来,将其叼在嘴巴里。
“我还记得当初来这边后是怎么对自己发誓再也不碰这类东西的,所以就算是骗人,我也是连大家一起骗了。你要理解这——算了,你现在又看不见,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摇了摇头,伯尼最终用打火机将嘴里的烟点燃,然后一个不自觉就深吸了一口。
烟头暗淡的火星色泽因此瞬间变亮了许多、微醺仿佛剧毒一般的灰色烟雾从烟嘴处钻出来后没有丝毫停顿地朝着少年呼吸道倒灌而去,继而深深滚入肺中。
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烟的人而言,这个过程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甚至让伯尼忍不住靠着墙壁弯腰剧烈咳嗽了起来。
但与此同时,这又好似触碰到了什么开关,或者说积蓄很久的异常终于有了发泄途径——随着他身体佝偻,伯尼整个人都跟着发生起了剧烈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