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前厅门外,便听到高公公尖脆的笑声:“相国大人真是洪福齐天,二小姐刚封妃不久,现今大小姐又被指婚于永定侯,说起侯爷,那可是我朝翘楚俊杰,才貌更是百里挑一,并世无双,乃京中好多世家贵女仰慕的对象.......”
心下仿佛被深深刺痛了,颜卿觉得胸口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压抑地不能呼吸,她转身仓皇地逃离了这里。
赤脚走在冰冷的石道上,望着天空中自由翱翔的一对白鹭,只觉得上苍仿佛和自己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本已试着忘记凌旭,决意入宫,可没料到皇上会为凌旭指婚,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自己的亲姐姐,凌旭与姐姐从未见过,姐姐心中已有所属,皇上怎能如此随性?
若说自己进宫是君王权利的制衡,那么如今又为何要把姐姐牵扯进来?想到自己曾心念之人瞬间成了自己的姊婿,叫她如何能承受?
而姐姐深知自己心事,她们姐妹以后又该如何面对?为何会是姐姐,如若换做他人,或许她心里会好过些......
“小姐。”颜卿微微回神,遥远便见小樱提着鞋履大步朝自己跑来,适才发觉自己竟一路光着足走了许久。
“小姐怎可跣足跑了出来,若是染了寒气可怎么好?”小樱蹲下身子,责备地关切着。
颜卿爽然若失,任由她为自己穿上足衣,不发一语。
“小姐,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小姐很快便要入宫,莫要生凉了”提到入宫,颜卿心中更是烦闷,淡淡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我就想独自待会儿。”
小樱刚要开口,颜卿已快步离去。一声长长的唏嘘,小樱缓缓走开了。
呆怔地立在这座熟悉的府邸前,她不知自己何时出了相府,又怎会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里?当前却是惶惑地无所适从。
算了,走吧,凌旭可能仍是不愿见她。转身想要离开又骤然停住了,难道自己就这样离开吗?带着怨尤和遗憾进宫?她不过想让凌旭亲口告诉自己这一切究竟如何回事?原本与他婚配之人该是自己才对,为何皇上会为他和姐姐指婚,叫她如何坦然接受?
攥紧了手中的衣袖,连拍了几声府门。顷刻,门开了,不等门子走出,颜卿便昂然走了进去,门子一脸懵怔,却也不敢阻拦。
汲汲皇皇地来到碧筠轩,心中愤愤,她今日一定要见到凌旭。
园中并无下人,颜卿直接推门而入,内屋空无一人,淡淡的墨香萦绕,书案上的一副行书墨迹未干,旁边的茶盅尚留着余温。
她涩然一笑,他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要避开自己吗?
“凌旭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为何对我视而不见,你这一生都要躲着我吗?”她对着四周高声呼唤,她知道他就在附近,他一定听得到自己的呼唤。
可唤了好久,依旧没有回音,心中委屈的怒火油然而生,她愤然地将案台上的摆物尽数拂了出去,心中忿忿难平,“为何不敢出来见我?难道你就只会逃避吗?”
幽暗地密道里,凌旭不为所动地静立着,玄殇躬身垂首:“侯爷,苏小姐现下情绪失控,倘若侯爷再不现身,怕是会做出更过激的事来。”
凌旭摆摆手:“由着她去吧。”玄殇心中轻叹,无声地退下。
碧筠轩的书房里,满室凌乱,颜卿早已声嘶力竭,颓唐地伏在地面,声音疲惫:“这一切的一切是我之错吗?你怎能这般对我?皇上的圣旨接连而降,你却从未露面,饶是如此,我还是选择信你,信你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今我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为的不过是与你最后的道别,此去宫门,相见无望,你当真能对我这般无情吗?”
她声音充满了哀怨,好像自说自话,或许凌旭听不到,但她只想将这些日子以来的酸楚倾吐出来。
身后的书架陡然向两侧移开,凌旭一袭玉衣背身而立,光晕打在他身上,一如初见般的如仙如画。
颜卿摇摇晃晃地站起,却已泣不成声:“你终于肯见我了。”
“苏小姐也太任性了些,入宫在即,怎可随意出府?”凌旭背着她,语声淡淡。
颜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多日不见,他怎会对自己这般生分?不死心又道:“为何一直对我避而不见,又为何不拒绝?”
凌旭嗤之一笑:“若能拒绝,苏相也不会在殿外累日被皇上拒见。”他漠然又道:“小姐已册妃位,君臣有别,若贸然相见,恐不合适宜,日后莫要再来了。”他淡淡的态度生出一股疏离,他竟这般急切地要与自己撇清关联吗?那往日的情分又算什么?
心头痛如刀绞:“你曾承诺过我一生一世,你也曾许我十里红妆,可一切怎会变成这般局面?”“前尘旧梦,过眼云烟,就当本侯和小姐开了场玩笑,小姐还是忘了吧,以免落入外人耳中,贻人口实,影响小姐清誉。待他日我与令姐成婚,小姐还要唤本侯一声姐婿。”他依旧背对着她,说得云淡风轻。
一番话让颜卿百念皆灰,只觉得痛心入骨,五内俱崩,她咬着牙关,逼自己吐字清晰“今朝一别,或不复再见,你始终不愿回头看我一眼吗?”
凌旭犹疑了逾时,缓缓回过身来,与她两两相望。那温和的眉眼,清逸的俊容,与记忆里的他分明无二。
颜卿泪如泉滴,他就这样站在自己跟前,她是多想奔入他怀中,紧紧拥着他,向他诉说着这段时日她所有的思念。可她不能,双重身份的礼束生生遏制了她此刻的冲动。
静默少间,她直视着他,艰难开口:“初识至今,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凌旭沉寂了一瞬,终是没有回应。
颜卿垂眸凄楚一笑,他的犹豫已经给了她答案。倔强地将眼中的泪珠强忍回去,抬起头,她冲着凌旭扬起一抹悽艳的笑:“再几日,颜卿便要入宫了,今生与侯爷再无纠葛,当今就此别过,来日无期,只愿侯爷往后喜乐安康,事事顺遂。”
她深深地看了凌旭一眼,缓缓转过身去,声音幽咽:“还有,好好对我姐姐。”话落,踩着沉重的步伐决然地离开了这里。
凌旭伫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幽深的眼眸里浮上一层晦涩不明的情绪,久久没有回神。“如斯美人,侯爷当真舍得放弃?”一道浑厚的声音乍然传来。
凌旭恨恨地瞟向后方:“天圣宗的宗主何时对女人感兴趣了?”
来人冷哼一声,从暗处一隅走出,银色面具在阳光下闪得令人刺目。“你的女人本座可没兴趣。”
他沉声又道:“本座只是前来提醒侯爷,莫要为了儿女私情影响我们的大业。”
“本侯的事不劳宗主费心。”凌旭愠怒地瞥了他一眼:“水尢寒,你莫不是把我的侯府当成了茶寮酒肆,来去随意惯了?”
饶有兴味地看着案前散落一地的物件,水尢寒勾唇邪笑:“侯爷何必动怒,本座不过向来喜爱观戏罢了。”
凌旭勃然变色:“宗主若喜欢,就请自便吧,本侯不予奉陪。”说完他拂袖而去。
水尢寒靠在交椅上,闭上眼,嘴角擎着思量的笑......